第三回 金丝甲

孙大老爷并没有断气。

所以孙府上下已经松了一口气。

柳风月回到孙府的时候，孙大老爷正在接受外伤的处理。

孙府自备大夫一名，这大夫在江湖上很有名气，是昔日国医馆圣手归隐后的开门弟子公孙先生。他不但医术精湛，而且善于针灸、推拿，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还会各种外伤的处理。孙家本来就有药铺，各种江湖上稀缺的珍贵药材，孙府也都备了不少。

孙府不缺钱。

所以大夫先在孙大老爷脖子上的一处穴位刺进一根长长的银针，用于止疼，处理完之后，用一种奇特的药水仔仔细细地冲洗了孙大老爷受伤的脖子，药水倒进去，就冒起了无数细小的白色气泡，神奇的是，出血量就少了，伤口也干净了。紧接着他用一坨赭色的棉花擦拭干净了伤口，处理完之后，用一根弯弯的针，很仔细地把皮缝合了起来。据柳风月亲口描述：公孙先生缝合伤口的水准，绝对和扬州的织补名人谢夫人平分秋色。

孙大老爷对公孙先生的医术满意极了。

整整一千两银子就打赏了出去。

崭新的银票。

孙大老爷对手下人，尤其是精英，一向是不吝啬的。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除了皮肉上有一线红色的口子外，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孙大老爷脖子上的伤口虽然失血有点多，但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他的运气毕竟还算不错，这柄剑的出手虽狠，也几乎把脖子对穿了，但居然是竖着刺进去的，所以恰好没有伤到动脉、颈椎上的骨头，甚至神经都没有大的损伤，也恰恰是斜擦着气管食管穿过。当时孙老爷仿佛还能感觉到一阵凉冰冰的甜蜜感，然后才感觉到刺痛。

疼痛，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

只有活人才能感觉到疼痛，疼痛同时证明了，剑伤里并没有毒。

除了剑伤以外，孙大老爷胸口上还有一大片淤青，是被大掌印的掌力打出来的，原本这一掌，很可能会结果了他的命。他之所以还没死，全是因为那件保命的金丝甲。

现在这件金丝甲就挂在大厅里。

孙大老爷就坐在一张铺着斑斓虎皮的太师椅上，虎皮当然是从老虎身上扒下来的，老虎是石兽孝敬来的，又亲手扒的皮，又经济南府皮革行专业处理过，柔软光滑，绝对没有异味。石兽每次站在孙大老爷身边，就感觉自己就像这块虎皮一样荣耀。

他觉得他比其余三个太保更尊贵一些。

现在孙大老爷就盯着这件取下来的金丝甲，每个人现在也都在盯着这件金丝甲，等着孙大老爷或者柳风月开口，他俩不开口，就没有人说话。这是规矩。

先打破沉默的是柳风月。

他有个最大优点，就是善于表达，能把孙大老爷想说的话说出来。

“这件金丝甲上面插着十三种暗器，我数过了，总共二十一件，五毒芒六件，透骨钉三件，铁蒺藜两件，其余都是一件。”柳风月带着一双从蜀中唐门购得的鹿皮手套，十分小心地清点完暗器，十分谨慎地说着，轻轻地取掉了一枚铁蒺藜。铁蒺藜锋利，制作精良，在油灯下闪着寒光。

孙老爷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柳风月问僵尸：“你的意思呢？”

僵尸阴测测地说：“我的看法，发这些暗器都是一个人的手笔。”他说话的声音尖细，就像拿勺子刮铁锅的声音一样，让人起鸡皮疙瘩。

柳风月问：“谁呢？”

僵尸说：“你知不知道昔年有个人叫”千手罗刹“，江湖传言她还有弟子。”柳风月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千手罗刹的弟子就是当今下五门暗器功夫最是了得的“雾隐”，不但暗器功夫了得，还会甲贺流的忍术：火遁、土遁、水遁，更善于用周围的物体形成攻击。这些年来，他的这一手功夫简直要直追天下暗器的正宗——唐门，而且他喜欢一口气发出十三件暗器，像是要故意炫耀一样。说到这里，孙大老爷也就想起了那片奇怪的雾气。

罗刹听到跟人重名，心中老大的不痛快，狠狠地瞪了僵尸一眼，但在孙大老爷面前不敢发作。

“石兽，你来说说，那大掌印的手法有没有什么古怪？”

柳风月话题直转到石兽。

石兽有一颗巨大的脑袋，他头大手大，脚大。都说四肢发达的人脑筋都不灵活，这件事却并不适用在石兽身上，因为他有一双野兽般狡诈而凶残的小眼睛，现在他的这双瞳仁奇特，泛着黄幽幽的光泽，他一字字地说。

“这不是一个掌印。”

这句话简直是放屁。

不但所有人愣了，连行者都摇摇头。但是孙大老爷和柳风月却眼睛里发了光，等着石兽说下去。

石兽缓缓走到金丝甲前，用长着浓密黑毛的右手一指，说：“看，这里有烧灼，有几根金丝已经熔化了。”柳风月凑近一看，果真是的。所以石兽继续说。

“大力金刚掌当然也有此威力，但造成金丝熔化的只有一种武功——《大悲赋》。”听完石兽讲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孙大老爷面色有点不好看了，柳风月严肃地继续问。

“依你看，这人的掌力有几成火候？”

石兽说：“最多三成。”

然后石兽走回孙大老爷身边。

昔年公子羽正是为了取得《大悲赋》，在武林中掀起了腥风血雨，如今大悲赋重现，看来问题就严重了。

柳风月盯着石兽问：”何人手笔？“

没想到石兽摇头说：”不知道。“石兽是掌力、拳脚、硬功一类的专家，他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了。

谁也想不到一向不参与讨论的公孙先生，却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走了过来，仔仔细细看过之后，竟然又从金丝甲上拔下一根比毛发还细的长长的钢针。

”你们知道，我总是跟针打交道的。“公孙先生说完转身把大搜魂针交给柳风月，就走出了大厅。柳风月仿佛脸上红了一红，又变得惨白。不知该不该开口。孙大老爷却哈哈一笑说：”柳先生不要妄自菲薄，你说说，这钢针有没有来历。“

柳风月面色惨白说：“这是大搜魂针，如果那针筒已经出现，就太危险了。现在我还并不知道大搜魂针在谁手里。”听完这话，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通天彻地大搜魂针”是一种机簧类的暗器，就像孔雀翎、袖箭、诸葛弩一样，虽然威力和名声不如孔雀翎，但其细如针，一经发动，悄然无声，钻入皮肉血管后神仙难救。

孙大老爷点点头，他没那么担心，他至少还有个金丝甲。

但是，手下人没有金丝甲。

孙老爷对柳风月说：”现在就去，把这些人查出来。“他一向相信柳风月的办事效率。

然而这一次他却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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