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宾客散去，先生酩酊大醉，和夫人在丫鬟小厮的搀扶下，回到瑰丽园；程昱虽醉酒，但只是微醺，与时玖坐上马车，回城西云锦阁；其他师兄弟和林溪打了招呼就各自走了，林溪刚出饭庄，偏头见秦霄旋，俩人对视半晌，秦霄旋几步走到林溪面前。
“林师弟，你走哪个方向？”
“城南方向，秦师兄，你顺路吗？”
“嗯。”秦子旋收起手中折扇，点头。
“一起？”二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两个人并肩朝城南方向走去，谁也没说话。林溪面色沉静，始终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与刚才饭庄时判若两人。期间秦霄旋歪头看林溪侧脸，眉目如画、鼻梁高挺、朱唇皓齿、肌肤吹弹可破，秦霄旋有些诧异，这少年未免过于清秀了些，许是在家中受宠，如果眼前的林溪是女孩儿，他肯定去提亲了。
这一念头冒出来，秦霄旋自己也吓了一跳，瞎想什么，摇头晃脑甩掉有点儿龌龊的想法儿，林溪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笑什么呢？”秦霄旋愣住了，林溪笑起来很好看，刚甩掉的念头又重新回来了。
“笑你傻，你是想到什么不堪的事情了？”林溪收起笑意，背过双手不看他。
“我哪有，你你你别瞎猜行不行？我才没有呢！”听林溪这么说，秦霄旋好像被人看穿心事一般，慌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吧，就当我瞎猜的，你可以忘记了。”林溪抢先一步走在秦霄旋前面，秦霄旋突然拉住林溪的手腕，林溪回头，他匆忙松开。
“林师弟，你怎么这么瘦啊？这手腕堪比女孩子了。”
本是无心一句，林溪却心下微颤，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抬眼看着他，百般嫌弃。
“你莫不是太想女孩子出现幻觉了？你看清楚，我是男孩子，十八岁的林溪，翩翩少年郎，别再认错了啊！”
“哈哈哈哈，好，十八岁的林溪，遇二十岁的秦霄旋。”
十八岁的你，二十岁的我，你说过的，以后风雨同舟，愿闻明教。
从饭庄出来，程昱就紧握时玖的手，再到马车上，最后回到云锦阁，他都不肯松开。
“哥，今天先生寿辰，云珩怎么没回来？他还在置气吗？”二人进房，时玖屏退丫鬟，程昱坐到床上，时玖给他倒了一杯醒酒茶。两人青梅竹马，从小时玖就叫程昱哥，这些年，彼此都习惯了，程昱也不介意，反而她现在叫相公，他还有些不习惯呢。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当年的事情，你也目睹了整个儿过程，赵姑娘的离世对云珩打击很大，也让他多少对师父有了偏见，否则他不会一气之下跑到金陵城，至今未归。”
“对了，哥，今天先生新收的弟子林溪，你之前有听先生说过吗？”时玖偏头看程昱。
“没有，怎么了？”程昱对上她的目光，发现她微蹙眉，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许是医者的直觉，我看这个林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古怪，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而且宴席上与他对视两次，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回想起宴席上的一幕，时玖就莫名觉着心慌，很久以前父亲说过，当一个人靠近你时，人畜无害或处心积虑，你完全感觉的到。
“哦，你和他对视两次啊？”听着程昱奇怪的语调，时玖抬头，知道某人吃醋了，忙坐到他身边，手指勾着他的袖口，委屈的嘟嘴。
见她的小模样，程昱慢慢靠近，在她脸蛋上轻吻一下，时玖愣了愣，当唇边感知到温暖，两个人缓缓倒在床上，红幔轻轻放下，春宵一刻值千金，云锦阁外，月正圆。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林溪抬头仰望天空，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着秦霄旋。
“秦师兄，林府就在前面不远，我先回去了。”
顺着林溪手指的方向，秦霄旋思索片刻，点点头。
“好，明天见。”
“秦师兄慢走。”
林溪径直走，直到和秦霄旋拉开一段距离，扭身进了转角，过了一会儿，一旋身到另一侧的屋顶上，看着渐行渐远的秦霄旋，收起杂乱的思绪，轻踮脚，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与林溪分开后，秦霄旋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听雨楼。他习惯了人前嬉笑怒骂，人后形单影只的日子，自十二岁入了尙德，他便有了自己的住所，城南卿霄院。秦父原打算让他十八岁回去经商，承继家业，可秦霄旋却有自己的想法，态度坚决，秦夫人又事事顺着儿子，秦父终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定下，若有朝一日秦霄旋不愿留在尙德，随时回来，安心承继，再无异想。
秦霄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之前在饭庄喝了些，可他不在乎，这里是程昱的听雨楼，就算他醉到不省人事也有人可以送他。突然楼下传来的响声惊动了秦霄旋，他探过身子，原是有人借醉酒调戏一女子，轻摇头，秦霄旋拿着折扇，走下楼梯。
“这位兄台，你喝多了。”秦霄旋出现在那人身后，一把抓住他刚扬起的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秦霄旋比常人高半个头，被抓的那人回身抬头不耐烦的看着他，稍凑近些也闻到秦霄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那人冷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服气的指着他。
“你也喝酒了，兄弟，都是出来玩儿的，你凭什么管我啊？你哪儿来的孙子？告诉你，今儿别拦爷高兴，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给我滚远点儿，这妞儿我先看上的。”
说着，也不管他，直接朝面前的姑娘扑过去，眼疾手快的秦霄旋一把将姑娘拉到自己身边，那人扑了空，直接趴在地上，定是摔疼了，哼哼唧唧半天不肯起来。
“来人，把他扔出去，听雨楼不许这种杂碎进门！动手！”冷冷的语气吩咐下去，几名身强力壮的下人拎着醉汉，走到门口，直接丢出去了。虽然这些下人都是程昱当年亲选且训练出来的，但程昱不在永安城的这几年，他将听雨楼暂交给了秦霄旋，所以这些下人对他也唯命是从。
“好了，没事了，我一会儿叫人送你回家，放心吧。”秦霄旋转身安慰女子，听他这样说，女子突然跪在他面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公子，我本无家无根，自幼在江湖讨生，往日遭人调戏、嘲弄，我也不敢反抗，谁曾想何德何能，今日幸得公子搭救，如公子不嫌弃，我愿为公子当牛做马，只求公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您了！”女子说完，不停的磕头拜谢，引得其他客人纷纷围观。
“你叫什么名字？”
“小玉。”
秦霄旋向来心软，听小玉这么说，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苦苦哀求终是让秦霄旋动摇了，收留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尙德向来不让女子进入，就算她无家可归，先生也不会同意的，这是规矩，不得破坏。退一步送到瑰丽园，做个打扫丫头总是可以的，刚好前几日园内管事说再招个下人，如此，两全其美。
匾额上的烫金字显示这里是林府，林溪抬手敲门环，厚重的木门裂开缝隙，看清来人后，门打开一半儿，一年迈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您回来了？”
林溪点头，老妇人将他迎进来，门缓缓合上，全部关上后仅留铜箍门环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夜色朦胧，人未明，月更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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