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记得那是一个中午,他刚从远方的武馆兴致勃勃地赶回家,好久没回家了,儿子想给父母来一个突然的惊喜。可是等他推开院子的大门,大门里却没有往日的鸡犬相鸣,喧嚷的人语。爹!他叫了一声,只听正房里门吱吜响了一下,母亲赶忙从屋里扑了出来,根娃!他的小名叫根娃,母亲大喊他的名字,说快进来,看你爹!便手捂住了嘴,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竟一时莫名其妙,心里怦怦跳着,随着母亲进屋,却见弟弟在床前立着,擦眼泪,老叔忙着给床上的人擦着什么。他看到他的父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呻吟着。“咋的啦?爹!”然而爹却顾不上回答他的话了,看着扑在面前的儿子的身影,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眼角滚落出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再没有说出话。直到下午才彻彻底底地落了气,全家人一下子就陷落进悲恸里。
还算好,他赶上了为爹送终啊。
爹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挣命已经三天了。仿佛是上天有意安排,让他无任何意识的从百多里外赶回来见了爹最后一面。
爹身上有两道致命的伤痕,那是刀伤。是谁?我要报仇!他咬牙切齿的说。但没有人告诉他。
说,是谁杀了我爹啊?他摇着母亲问,母亲不回答;他搡着叔叔问,叔叔说不晓得;他哄着弟弟问,弟弟涰泣着,摇着头,说我也不晓得!
他像疯了一样冲进屋外的大雨地里,一下子跪在泥地上,哭喊。然后一拳将地下击出一个坑。
只有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
从没有看到母亲在这残酷无情的打击中流下泪水。在母亲的眼里,他这当哥的一直是家庭不稳定因素,一直是自顾自的印象。似乎眼帘又闪现出自己小时偷吃家里蜂蜜的样子,还有抢穿新棉袄的事。老大!母亲责怪的唤着他说,你是老大,要做出个当哥的样子,得让着弟弟。就你们弟兄俩,要和气相处。现在,爹去世了,去世得不明不白,他那双眼睛终日喷着热烈的怒火,把双眼都已烧红。但母亲看他却成了大人了。
第二年母亲再去世。母亲拉着他,像是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说了两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是古话。兄弟闹不团结,外人就不光是看笑话了。还有些后话,以后叔叔在适当的时候告你。就这样,他和弟弟紧紧攥住母亲临死前的手,跪在床前滴着眼泪送走了母亲。
苦日子象没了边沿似的,一直苦了下去。在官府的一再征召和鼓动下,说那边如何如何好。看着一队队的人络绎不绝奔陕西而去,他跃跃欲试原打算自己过陕西来的。可是反复地想来想去,和老叔也商量了好多次,一连十几天夜不成寐。觉着还是自己守着这个破家稳当些。于是他说通了兄弟,兄弟也长大了,可还没有成婚成家,让兄弟跟了一拨人先过去看看。成,就扎住脚,他再跟着过去。不成,再回来,兄弟俩还在一起守这个穷家。家是他们稳定的后方。
可要是兄弟有了不测,他将后悔莫及。
但弟弟的来信说他还混的不错啊。怎么回事呢?
当山坡上的青树被春风再次吹拂绽开新芽的时候,他决心不再等。安顿完一切事务后,他在父母亲的坟前跪下,在祖坟前跪下,烧了纸,祷告一阵,结结实实嗑了几个头,就带着妻和老叔,踏上了寻弟的征途。
然而出师未捷,至亲已殁。现在老叔不在了,只有发妻跟在他身后,一步一蹴。经历了命悬一线的生和死,这个身材高挑,眼睛明亮,长着个鸭蛋脸的女人。
他回过头,目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她就在他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在陡峭的山道上,看不到那张疲惫的脸。只见一头乌黑的头发,顶着个大辫子甩来甩去,辫稍上沾着几根新鲜但是枯黄的松针。那一身藏青色的上装,袖口上刺绣的花边在树枝的刮蹭下已有几处脱落,两根线头在上下晃荡。小巧的屁股一撅一撅的,风把她耳际的几丝头发弄乱。(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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