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市工作期间,写公文材料时,若遇介绍南宫棉花种植情况,则经常会以“种植历史悠久”“全国优质棉基地县(市)”“棉花百强县(市)”云云。
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充分依据的。如初创的明嘉靖版《南宫县志》《方物志》中,关于棉花种植即记曰,“枲(音:xǐ。泛指丝麻),多木绵、多丝、多麻”,这里所谓“木棉”即当今之棉花。而“木绵”前着以“多”字,则无疑又说明种植面积之大。
之后的明万历、清康熙版《南宫县志》对棉花种植均作这样记载。
1936年编印的民国版《南宫县志》在《疆域志》之《物产篇》中则作了这样的记述“棉为本县大宗产品,故业此者众。外籍之商,本县坐贾,随在收罗,曰褂秤。褂秤者曰用机器扎成巨包,曰花包,每包重量约一百六七十斤。北运天津,东运济南,冬春之际,车马络绎不绝于途。以丰年计之,其总额当不下千万也。”由此,亦可见当年棉花种植面积之大、产业之盛。
而若翻检近代史料则又发现,历史上南宫植棉的真正膨胀期、亦或高峰期当在日占期。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加紧侵略中国。一方面,在军事上于华北策动分裂活动,制造“华北事变”。另一方面,在经济上则以“中日经济提携”之名,行对中国经济侵略,“以战养战”之实,扩张其经济实力,为持续侵华不间断地提供物资保障。
1935年初,日本外相广田弘毅在一次帝国议会上发表了所谓“中日亲善”“中日经济提携”的演说,其核心内容就是对中国的铁矿、煤、石油和棉花等原料实行掠夺和垄断,对日货实行倾销和强卖。紧跟这一侵华策略,其关东军驻北平特务机关长松室孝良,在《日本松室少将最近对关东军的秘密情报》中则赤裸裸的提出,日本因“痛原料之缺乏与市场之狭小,并痛感原料与市场之获得非经相当之艰辛奋斗不可”,因此,“占据满洲之后,应再继续图谋”向海外寻求扩张,为“解决扩大工业,必须确保相当范围之原料与市场”,而“帝国原料与市场问题之解决,实不能不注意易于进攻之华北。”,所以从各方面看,“华北诚我国之最好殖民地也”(《民国档案》1987年第四期,第31-32页)。
为此,他们以“华北事变”为支点,以“中日亲善”和“中日经济提携”为幌子,以日本在华工商业界为主体,以日本华北驻屯军为保障,通过“更换马甲”,将对中国“武力鲸吞”的露骨侵略,转变为有序推进的“渐进蚕食”,军、工、商合力,积极谋划并推进着这一“亲善”策略的实施,企图将华北变成“满洲第二”。其实施计划大体有五:
一是中日间互派考察团;二是日本协助中国改良农业技术,杜绝洋米洋麦输进中国;三是中国生产大宗农业物,供日本工业之用;四是增进中日间贸易,根绝排斥日货运动。日本在华购棉花三千万元;五是在上海设二万万元信用制度,以其两国贸易之圆滑。(《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沦陷区》延安时事问题研究会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版,第47页)这里明确提出了收购棉花事宜。
此年,日本外务省所拟定的《中日华北经济提携协定》在“农渔村之振兴”措施中,亦明确提出了“为涵养民力,以谋渔村之福祉,首先促进棉花、盐、羊毛等之对日输出,并进行治水及水利事业”(《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六编)·傀儡组织(二)》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出版,1981年版,第165页)的设想。这里也把棉花这一重要民生和战略物资摆在了重要位置。
华北是棉花高产区,据松室孝良秘密调查统计年产棉花在三百三十万担,而冀南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土地禀赋、交通便利,又为棉花种植、输出提供了适宜的环境,势必引发日本的觊觎之心。为此,他们从“尚需相当岁月之经营与培养”(《民国档案》1987年第四期,第31页)的思路出发,便从改良棉种、管辖产户着手了。天津日本领事馆在天津设立华北农场实验所,在南开八里台设场植棉。同时,六家日本纱商又成立了华北棉花协会,试行统制华北棉产。他们还在天津、青岛成立了棉花交易所,以控制华北棉花市场。(《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沦陷区》延安时事问题研究会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版,第51页)
他们瞄准华北,入手河北,严控冀南,在军事威逼、政治分离、经济垄断多措发力下,便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华北大部分地区,并使之变成了日本的重要物资输出地。而冀南和中国沿海、铁路沿线的各地一样,则成为了走向半殖民地道路最早最先的区域。
因此,1939年8月7日时任冀南行政主任公署财经委员会主任罗青在《冀南游击区的经济建设工作》报告中指出,特别是“1936年,冀察政委会又与日本订立经济协定以后,在所谓奖励中国大量植棉,完成中日经济调整的基础上,同时图谋增加中国农民的购买力”“阴谋之下,冀南以往普种食粮的广大土地,马上便大部的变为日本的植棉区域。如南宫、威县、平乡、永年、宁晋、束鹿、新河等县,估计差不多有50%以上的优良的耕地,沦为日本的军事原料的生产地,而一下子便加深了冀南区农村殖民地化的倾向和创痕。”(《冀南历史文献选编》中共河北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90页)日寇把从冀南低价收购的棉花运往日本,而后又将日本商品大量向冀南市场倾销,从而使冀南的经济对外依赖度更强,竟造成了本来盛产粮食的冀南地区常常发生粮食恐慌的局面。有钱的人手里拿着现钞,吃饭都很困难,而无田的贫苦农民就更不待言了。
就这样,冀南,在“中日亲善”“中日经济提携”策略的深化中,使大部分地区陷入空前危机,同时也使这里的棉花种植深深打上了殖民侵略的烙印。这无疑就是日寇通过棉花种植,在南宫乃至冀南进行经济入侵和掠夺的有力证据。
张范津 2022年8月5日(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即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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