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了几天,从昨天下午开始,又突然开始降温了,坐在办公室,不远处的窗户开着,偶有微风吹来,脊背便生出一种不由自主地颤栗的寒。小时候读苏轼的词,不理解“春寒料峭”,只觉得春风既然来了,便是带着和煦和暖意,怎么会有“料峭”之感呢?直到许多年后才知道,小时候不理解春寒,是因为对周遭季节的变化总是比别人慢半拍,等我意识到春天时,春天已经不冷了。
我好像一直这样,对别人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慢半拍,执拗地以为自己感知的就是外界原本的真相,总是要在那些以为的真相里,一直纠缠撕扯,直到知道自己错了,才肯拾起碎掉的牙齿,一声不吭地承认,这个栽,我认了。
好久好久之前,我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但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他跟别人暧昧的聊天记录,我争过,吵过,彼此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恨不得一起殉情算了。甚至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只要出现和他相关的任何东西,我都能想起来看到那些记录时候的那种突如其来的钝痛,但即便这样,那时候的我也没想过离开他,继续在那段已经充满了绿意的关系里彼此折磨。直到某一天,发生激烈的争吵,看到坐在一旁的他和镜子里的我自己,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厌倦和无力已经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充满了窒息的味道,我突然就释怀了,轻声说:“分开吧!放过你也放过我……”
那年我21岁,没有哭闹,没有不甘,心平气和地带着自己的所有破碎,如同出去吃一顿饭一样,浅浅道了“再见”,静静走出了他的房间,我们再没见过……
尔后的许多年,我对那些形形色色的关系,再没有过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执念,也渐渐地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了更多有趣的地方,浪费在那些心血来潮的喜欢里。
记得我刚工作半年的时候,某个深秋的早晨,我起床,看见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近来,轻盈地落在我那粉红色的睡裙裙摆上,然后我就突然生出来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念头。然后,打开微信,发简讯请假,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去庐山了。
我记得好汉坡好长,蜿蜒曲折的阶梯,延宕向远方,伸入茂密墨绿的松林里,仿佛只要我走上去,它便能带着我走上天界,与仙人共饮。那天的天空好蓝,像小时候编作文时候,臆想出来的湛蓝如洗一样蓝,让人禁不住想,如果我就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枕着松针,听着溪水叮咚的乐曲,再裹上这一片蓝天,就在那一刻与这个世界永别也毫无遗憾。一路上陌生的爬山人跟我聊天,当地的居民说着我听不懂的九江话,他们笑,我也跟着傻笑,一同走了一段,竟也赢了一个“小姑娘你人真开朗”的好名声。
许是那几年生命有太多突然造访的兴致,我一个人静悄悄地活着,也并不觉得孤独。大概从前年开始,我渐渐减少了对很多事情的付出,除了偶尔去家旁边的公园跑跑步顺便带回来一束花,便鲜少出门了。
生活又回到一片寂静当中,我好像静静的生出来一种孤独的感觉,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就像从千年前的墓穴里挖出来的陪葬品,外面的世界已经流转千年,我能记住的,却还只是王室操矛戈,披犀甲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活着,却又好像活过了。
我好像缺乏了一种跟别人示弱的能力,说出来求助的声音也带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充满了陈旧的气息。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就曾同我讲,孩子,你明明可以写漂亮的文章,为何不说漂亮的话呢?这句话是老师的疑问,也成了我身上挥之不去的阴影,纵使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好像还是如此。老文科生当然知道语言出口之后,它们便作为独立的个体,任由听到的人肆意解读了,只是我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往差之千里的方向去理解。吃过几次这种亏,也就更加沉默寡言了,《增广贤文》里面说“知者减半,省者全无”,这好像也不失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良方吧!
不过也好,越是少了场面上的客套,留下的便全是无需客套便能够相处愉快的人,和大把大把的属于自己的时间。老朋友都知道,我是一个记性不大好,从初中时就喜欢“篡改历史”的人,上学的时候就对那些散发着陈旧和泥土腥气的历史深恶痛绝。不知怎么的,近来竟读起了《中国通史》,更难得的是,我那么多年都没弄明白的先秦史,竟被张荫麟、吕思勉、蒋廷黻(fu二声)三位老人家给厘清了历史的脉络,但凡早点认识这仨,当年的历史也不用一见到先秦史就头疼,不过也说不定,彼时我能读懂的书,那时可能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人总是喜欢在时过境迁时,感慨自己的如果当时,可生命哪有那么多如果,回到那时,也不过和从前一样,懵懂的依然懵懂,思考不出来的东西,依然来来会会琢磨多少遍也没用。生活是带着缺憾的艺术,只是难过大多数人都囿于这些缺憾中,变成了艺术的残次品,比如我。
就写到这里吧,思绪有时候就像孔乙己碟子里的茴香豆,“不多了,着实不多了”,总得留下一些,待自己反复咂么出一番别样滋味来,不能全都说出来让别人瞧了去。
红尘俗客,一点私欲,理当支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