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昕被罚下山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南华派,自然也传到了金宗宗主吴敬平那里。彼时他正在摆弄天玑殿门前的花草,道童来报时,须发皆白的道长只是眼角微微抽搐几下,便继续给君子兰浇水。
他已经不问南华派事多年,现在只一心带徒弟,教授术法。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许昕,自小天赋极高,对术法的领悟都要比其他小弟子们快些。这样的聪明反倒让他性情略有轻浮,惹事不断。吴敬平早料到他会有下山历练这一遭,只是没想过来的这么快。水有些溢出了花盆,老道人叹了口气,放下青瓷水壶转身进了大殿。
许昕在天玑殿前徘徊了许久,才踏进门槛。他脚步沉郁,低头而入,长揖躬身,不敢看上坐的道人。
“徒儿有愧于师门,有负于师父,特来请罪。”
吴敬平没说话,兀自擦拭着一把剑。许昕听不到师父的声音,也不敢起身。片刻之后,吴敬平悠悠开口:“你如何有负?如何有愧?”
许昕听到此问,礼行地更低,回答道:“弟子在众师兄弟面前出口成诳,有愧;学艺不精就被罚下山,有负。”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煞是耀眼,许昕不得不微微转头避其锋芒。吴敬平手持长剑,已然从座上跃于许昕面前。
“这把‘希夷’跟了我有三十年了。”吴敬平收了剑锋,轻扶许昕一把,示意他起身。
许昕这才看清吴敬平手中的希夷剑,剑身长二尺五寸,比寻常弟子的剑更宽一些,却更轻巧。柄嵌寒玉,更便于清气流转。《眉山剑录》中有记载,初铸成此剑,剑身似雪,运之无声无形,听之不闻名曰希,视之不见名曰夷,故名‘希夷’。
许昕恭敬接过吴敬平递来的剑,听他继续道:“从贫道进这天玑殿后,它就再未饮过妖血,你拿去吧,让它再看看这世间。”
“师父,徒儿……”许昕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我知你想说什么。”道人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长叹一口气。“许昕,你记住,你是贫道的弟子,也是南华派的弟子。”
许昕似懂非懂点点头,面前的道人似乎又多了些皱纹,他有些埋怨自己为何以前从未发现。在南华派修行时只想着如何快些将术法咒符应付过去,如今即将下山,心里却多了些牵挂和不舍。
“如你此番下山,不能……平安归来,才是有负于我、有愧于南华派。”
许昕一愣,捧着剑再行揖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没注意到吴敬平长袍宽袖下,同样颤抖的双手。
眉山翠微苍苍,云烟依旧,许昕背着希夷剑,行至南华派的山门。一小道童匆匆跑来叫住了他:“师兄且慢些走!”许昕停住脚步,小道童几乎是飞奔到许昕怀里,递给他一个不算精致的锦囊。
“这是掌门真人给师兄的,里面是三张破妖符。掌门真人说下山一切凭自己本事,但要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拿出来,只要不是遇到千年凶兽……”小道童挠挠头,应是忘了后面该怎么说。
许昕不由露出了笑,收下锦囊,道了谢,又摸了摸道童的头。
小道童行了回礼,道了一句:“师兄万事小心”,又飞奔而去,许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他转身出了山门,又似乎想起来什么,放下包袱,面向山门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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