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梦回山乡,回到村里古旧的小学堂。梦里,夜色浓,清风起,竹叶沙沙响,凉凉的月光如水洒落草地。而我,却在黑暗里摸索,找不到上楼的石阶,只能挂在绳子上摇晃 。好不容易上了楼,总是踩空那吱嘎吱嘎的木板,从木板缝里掉落。多少回,梦里惊醒,一身冷汗。
村里的小学堂村里的学堂,曾经是有光的。那光,吸引着农家的孩子,拴好牛,放下竹篮,擦擦沾满泥巴的小手,背上粗布小书包,蹦跳着上学去。那光,也吸引来有文化的四方老师,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就着一块黑板,几枝粉笔,书写三尺讲台的无怨无悔。
六岁那年春天,我路过学堂,听到朗朗书声,我便萌生了上学的念头。小小的我,红扑扑的脸,带上自家的小凳子上学去。三天后,我决定先回家,长大些再去读。因为班级里都是比我大好几岁的孩子,我的凳子常常被调皮的男孩抢去,我只好在一旁哭,可怜兮兮的。
一年后,我如愿读了小学。记得当时有两个高中的班级也在小学堂上课。大姐姐们青春洋溢,穿着好看的衣服,校园里常常听到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在我小小的心里,她们不知有多漂亮,我多么盼望自己能快点长大,长成她们的样子。
两年的村小时光很短,短得如一季花开。学堂的教室,墙壁是石砌的,地面凹凸不平,黑板满脸麻子。学堂后面有一口井,水是底下冒出的山泉,清淩淩的。学堂后山有一片竹林,竹林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竹笋拔节,竹叶葱茏 ; 秋冬,竹叶飘黄,冰凌压枝。小学堂的操场上长满翠绿的野草,那些野草坚韧无比,深深扎根在硬硬的泥地里。草地上野花点点,蚱蜢跳跃,蜻蜓飞舞。课间,我们一个劲儿飞跑,跑着跑着,便长大了。
村里的小学堂离开村子,而后离开大山。我用脚步丈量着求学的路,村里的小学堂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
想不到,师范毕业那年,我又踏上了回乡的路,孤身一人,回到了村里的小学堂。我带着稚嫩,带着乡亲们的期盼,开始最初的教育生涯。
孩子少,复式班,一、二年级共20人,我包揽了所有的学科教学。
晨光里,山间云雾升腾,炊烟袅袅。我走过田间小径,双腿沾满露珠到学校,陪着孩子们早读。课间,一群小尾巴跟着我观察南瓜花,扁豆花,狗尾草。午间,有大把时间,孩子们在草地上欢快玩乐,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四年的山村工作时光,贴近泥土,贴近孩童,纯粹而自然。我亦成了一束光,照亮了孩子们的心灵。那一次离开,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舍,但没留下。
不知什么时候,那光暗了,消失了。
村里人一个劲儿涌向城里,孩子越来越少,小学堂完成了历史使命,归于静寂。
年过不惑的我,常常回乡看看。山高水长,乡音依然,只是物是人非。岁月流转间,很多人走着走着,散了 。小学堂已不再是当年的容颜,只有背面的石墙,水井,竹林,能找回当年的影子。
我问隔壁九十高龄的爷爷,小学堂有多少年的历史。爷爷沉思良久说,应该有七、八十年了吧。曾经是一个庙,后改建成小学的。有哪些老师来过? 没人记得了,我可能是最年轻的女老师吧。
伫立许久,日落黄昏。学堂边,木槿花开,我摘了几朵带回家。
村里的小学堂 村里的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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