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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坐拥寂寥洞窟
深又深,死寂而孤单
纵然世上有波涛之怒
洞窟之下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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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几个月的训练课程中,我几乎把托斯卡尼号的每一个细节都牢记在心。我清楚每一个仪表盘每一个读数,每一个把手、萤幕和细微的结构,但这艘潜水艇精湛的工艺仍持续带给我惊奇。
她是工程学的极致,一头短小精悍的野兽,就算海洋倾其所有也无法凝聚足够的水压来摧毁她经精密设计的船体。她是我的天马、我的特洛伊木马、属于我的阿波罗十一。而在这层层的基体之下,我将朝着压舱石沉没的方向,潜进未知的希金斯深渊。
我启动分离程序,这艘深水潜艇便坠离护卫舰,平静而优雅的沉入太平洋之中。只依仅仅几节的速度,我便得以进入一个崭新的水中世界,和我较常待的那个完全不同。
大群的鱼游过我身畔,当它们通过一束光时,阳光被染成灿银。在鱼群之下的是优游的魟鱼,宽大的翅击打着洋流。甲壳动物在乱石间爬行,而各种植物如节庆装饰般点缀着白色的石头。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减少中的氧气储备正无时无刻催促着我,因此我径直通过礁岩区,进入大洋。在这里,海床在好几哩之下。
「深渊。」
卢本曾说「海平面下五万呎,布克。那是五万呎哪。你知道那代表些什么吗? 」
「代表比挑战者深渊还要他妈深上许多。」
他点点头「你准备好要创造历史了吗?」
是吗?我自问是的。
几年来,我心无旁骛的准备着这趟孤单下潜的旅程。
这是一生工作和学识的累积,如此紧紧扣着我的心弦,让我什至在沉睡时梦见:我会在底下找到什么、我的发现带来的意义,还有,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将对我的入侵感到愤怒。
不,不。我把那个想法赶开。
托斯卡尼号能提供我在这方面需要的所有保护。那不仅仅是一个厚重的船壳,还有最尖端的科技,能够抵御可以压碎人骨的水压。什么野兽的咬合力,能够比捉摸不定的海洋本身更强大?
所以我踩下推进器,然后直直往下,就如射出的子弹。
我在看路的同时也同时瞄着深度计。
一百呎。两百呎。鲨、海龟和数不尽的鱼游过我身畔。
三百呎。五百呎。七百。一千。一二五零,帝国大厦的高度。一千六。
海水逐渐模糊、颗粒化、变暗,阳光每再穿透一点都是挑战。
两千。两千五。三千。三千二。在此光线已不再明亮。
很快的,指引我向前往下的所有光线,都是源自托斯卡尼号的大灯了。
在接下来几小时,我持续着下沉。压力计痉挛着滴答往上,往上,再往上,达到了能轻易压碎另一艘潜艇的强度。往下一哩,一哩三。一哩六。抹香鲸全力下潜也不过如此。我这时可以自信的宣布没有哺乳动物和我处在同一深度,但我仍持续下潜。
两哩。两哩二。
除了托斯卡尼号的灯光所及,四周的海水都如虚空般的黑。这液体的厚重感让它感觉像石油或墨水,或是某种弄污强化玻璃、蠕动着爬遍船身的异星黏液。
纵然我心知这一带的宽广,我仍逐渐感到四周传来的压迫。我依然在下潜。
一万三千呎。深渊区了,水压高达七千百帕。我见到一条安康鱼漂浮而过,它自身靠生物萤光反应生成的光被托斯卡尼号映的黯淡。
它游走后,我潜的更深。
一万五千呎。三英哩。三哩一。
事情到这里渐渐有趣了。
人类鲜少造访这么深的地方,少到用一只手便可数出探险的次数。虽然我还尚未打破纪录,但我已经名列最卓越的探险家之一,而且,在我结束这趟旅程前,我将会打破纪录。我有能力且我有决心。
我在此检查深度仪。
一万六千两百八十一点四呎,约莫是世界纪录的一半。托斯卡尼号持续她的旅程。再往下两千呎,抵达哈达带。这里的压力是海平面的八百倍。两万二,两万六,两万九千。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三万。三万零五百。三万一。海平面上同样的距离,有大型客机在翱翔。
曾被以为是海床最低处的挑战者深渊,坐落在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大约三万六千
英尺深。从未有阳光照耀过那里,只有零星的生命苟活,而水压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大。
而我要前往比那远远更深的地方。
「我们只知道有座峡谷。」
卢本曾说「相较下让大峡谷感觉像个水沟。那在太平洋的正中央。从夏威夷往西一千两百公里,再往南九百公里。然后,你该能猜到的,直直往下五万呎。 」
三万六千呎了,我已经平了世界纪录。
「五万呎?那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发现它?」
三万六千五百。
我做到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已经正式成为一项世界纪录的保持人了,当时,从未有人抵达海平面下如此的深度。
「最新的海床扫瞄技术帮了很大的忙。它提供我们最详尽的地形图,而当结果一出来,我们一眼就看到它在那里。等着我们,邀请我们前去。 」
三万七。
「所以下面有什么?」
三七三零零。
「呵,博士。如果我们知道就不会派你下去了,对吧?」
三七九零零。
「我猜不会。」
三万八。
三八五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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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中诸多魂灵
在此交融
还有一些我们为其哀泣
年轻、灿烂、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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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金斯深渊,按我离开前得到的最详尽资讯,是个坑,直径大约一千公里。这个坑的边缘大约在海平面下四万六千呎,而在希金斯中央的谷地,要深上额外五千呎。这深渊是大海中最大也最深的结构,我们对它的认识,却只有它的方位和规模。那里,当然就是我以及托斯卡尼号的目的地。
在四万三千呎时,我点亮了托斯卡尼号底部的泛光灯,让微光洒过这片千万年来从未见光的异域。这里居然有山脉。有能和阿尔卑斯媲美的山脉,还有狂野的石拱,及绵延向混浊地平线的巨大高原。
我甚至在此发现生命的踪影。一条大型的乌贼状生物游过我的船舰。它停下,让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它要对我发动攻击。但它只是狠狠的盯视托斯卡尼号,用触手拂过左舷,就离开去寻觅其他东西了。
「好女孩。」
我潜的更深了。
四万四千呎。四万五。
这时,相当突然的,深渊就在那里。
当这洪荒巨兽般的景象出现时,我的嘴一时无法阖上。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景象:从地壳中,陷下一个漆黑而巨大得骇人的洞穴,有不可测知的深度。我再往下沉了点,四万五千五百、四万六千呎,然后托斯卡尼号便坠入了那张开的巨口。纵然太阳光早已被上方的海水吸尽,这里不知为何的比外头还要更黑暗些。
四六五零零、四万七、四七二零零。
我开始注意到有一阵微弱的洋流把我往下扯。它或许不强,但它出现的很突然,也因此使我警觉。但我不愿在此时退缩。还没呀,若情况太糟我会回头的。所以我继续往下,往下再往下着进入无底洞。
四万八千。四万八千五百。四万九千。四万九千一百。
接着我见到了,是萤光。
我眯着眼调暗自己的光源,来确认这个新状况。到底是怎样...?光确实存在。
黯淡的紫红,再是绿色,再度变成紫色,又变成蓝色,漂浮在下方几千呎流动的水流中央。
我重新开始下潜,试图追上它。
四万八千五,四万九,四万九千七,四万九千九。
那发光体,无论它是什么,都变得更深、更宽、更亮。
很快的,它就足以照亮我往前的路径。
我把托斯卡尼号下方的灯调到最暗,在仅约五万英呎深时,看到光并非由我正下方而来,而是偏向左侧。
深渊不是直直的坑。不出我所料的,我到了底部,却看到左方有一个开口。
上帝呀。
这是一个溶洞的中央,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距墙至少一公里,也是这个洞的宽广,让它得以维持黑暗。因为在洞穴的中央,漂浮着数千颗发着萤光的卵囊,间歇性的变换颜色,或紫、或绿、或蓝、或红。我令托斯卡尼号缓缓接近,让镜头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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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累的海员终究安息
在他徜徉的蓝海下
神赐福于海的孤寂
为的是它的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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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在卵囊的光没入潜水艇的后方,洞穴变得更加黑暗。但这里有比岩石更可看的事物。在进入溶洞十五分钟后,遇上一种奇异的绳状植物,巨大的几乎不合理。其中一棵高得几乎要碰到洞穴顶部,最底部则被被黑暗所笼罩,由上而下逐渐加宽。我让潜水艇接近,并把灯光调到最大,让我得以仔细观察。
砰。
我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植物的上头长满吸盘,每一只都和托斯卡尼号一般大,而且不停的蠕动、搏动。我现在看出来了,那很明显是什么的触手。慌乱中我倒退,让托斯卡尼号远离这东西,但当我试图让她转向时,潜水艇的后舷撞上了那头怪兽,还卡进了其中一颗吸盘里。我用力踩加速器,才在一声巨响后,把机器扯离吸盘的掌握,但这时触手恢复生气。它疯狂的挥舞抽打着岩壁,击上洞顶又落下,没入被黑暗
掩盖的底部。
「加油,宝贝。」我再度加速,让托斯卡尼号沿来时的方向,穿过黑暗朝卵囊逃去。我希望那微微的萤光能予我一丝遮蔽我行踪的机会,让我得以生离。
但愿我如此幸运。
但我很快就听见,并实际感觉到,洞穴下方传来某种无可形容的巨大东西翻身的动静。它隆隆怒吼,使世界颤抖摇晃。黑暗中飞出碎石和云雾般的烟尘,遮蔽了我的视线,让我只能听见四周传来巨石被抛起撞击岩壁,又掉回它们该在之处的巨响。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干!」
吼声的冲击波立刻回荡在整个洞穴之中。我的耳膜几乎爆开,若非托斯卡尼号的船壁挡下了大部分声响,它们恐怕真的会如此。潜水艇也在晃,但她仍能保持足够的稳定,让我得以飞过那些漂浮的卵囊。那些卵囊有些已经被晃倒了,正随波逐流的滚动,滚向通往深海的出路。
砰!
托斯卡尼号因为突来的撞击而翻滚。那支触手从下方射出,撞中船舱的侧边。
但很幸运的这次只是让她往洞顶的方向颠了一下。我让托斯卡尼号滚了几圈吸收力道后,重新夺回她的控制权,再次催动她往上。现在我进入深渊了,正在迅速攀升。
五万二。五万一千五百。五万一。
「所以下面有什么?」
「加油,宝贝,加—油!不准妳辜负我,不准妳在现在辜负我。」
「呵,博士。如果我们知道就不会派你下去了,对吧?」
五万零五百。五万整。四九九零零。四万九千六百。
托斯卡尼号慌乱的以高速上升,同时我却也感知那团触手追击时的隆隆巨响,并其回响在坑壁上的回音。它一路重重抽打着深渊,但和托斯卡尼号相比之下远远太慢。四万七千五百。四万七。四万六千八百。四万六千四百。四万六千了,攀升得很快。
托斯卡尼号跃出深渊,正准备一路爆冲往上,那触手突然出现,几乎要正中我的挡风玻璃。见此我赶紧把方向杆扳到最紧,让托斯卡尼号向左急倾,险险避过地面。我再度打开大灯,要穿越迷宫般的乱石,好让我重新开始挣扎向上的旅程。
但在开灯之后我才看清,这些根本不是岩石,而是其他的船。巨型的船舰,和古
老年代的战船歪斜而倾颓的倒下,被正追在我身后欲吞噬我的东西拖到深海。
那触手扭动着追击。船桅和船垛和甲板和铁锈和木质的船壳受创而碎裂,被抛进海流中,再也无法重聚。我催使托斯卡尼号通过这片海船的墓地,其速度快得无法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们在瞭望塔下穿梭,闪躲于大炮、引擎刀片及倒置的舵之间。
我疾行,猎手一路破坏,谱成一首刺耳的乐章,惊醒了此处的生灵。鱼群被冲出洞穴、船舱、船长的私室与通往低层舱室的阶梯,加入仓惶逃窜的行列。
但似乎没有生路可循。方圆数里的地面都因震波而摇晃轰鸣。那头野兽如雷般的怒吼,且随着时间过去,它似乎更加残暴并敏捷。终于,在托斯卡尼号以一呎之差惊险闪过一根断裂的船桅和其上的瞭望台时,用那瞬间往上的动能,和海床拉开一段距离。然后以仅能保证引擎不炸开的高速逃命。深度表开始上升。
四五九零零。四五二零零。四万五千呎。四四八零零。
「来吧,你这该死的混蛋」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海水似乎因巨响而扭曲。接着,托斯卡尼号不再是深渊中唯一的光源。有那么一瞬,一道橘色的光闪遍海洋,点亮整片辽阔的空间。它眨了一下,接着再度亮起。我关上托斯卡尼号的灯,为待会的飙升再保存一丝能量。
四四二零零。四万四。四三七零零。
在微光中,我可以分辨出一些随我撤退的生物的身形。有一些巨兽,从未被归类于人类的分类系统,我却悲伤的发现,我毫无空闲好好研究它们。蝠魟样的生物,每一头都有小巴那么大,被一群透明的水母所包围,伙同大楼大小的乌贼,一同慌乱的往上奔逃。我在最前方引领着兽群。
四三一零零。四二八零零。四二三零零。四万二。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我从后视镜中看出去,看到无底洞在移动。它是活着的!全能的上帝啊,我刚在海怪的嘴里,它他妈的食道里!我目睹海怪触手状的舌头甩出,一次捕获了足以喂饱整座小镇的鱼。托斯卡尼号爆冲而上,而海怪甩动着更庞大的触手,以媲美飓风的速度和力量扑来。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海怪再次张开那无底洞,并吐出它触手状的舌头。卷动数座奥运泳池的水量,形成一飓风级别的漩涡。那头巨型乌贼被它的愤怒扫中,就这么永永远远的消失在无底洞里。而无底洞骤然阖上,一声轰隆回荡的啪嗒。
托斯卡尼号这时正持续往上冲,以仅仅一呎勉强闪过漩涡。
三九五零零。三万九。三八七零零。三八二零零。三万八整,且持续在攀升。
但海怪也不懈的追逐着,乘在自己创造的海流上前行。每一根十二呎宽一哩长的触手都疯狂的拍打着海水,试图为它们的主人创造更多速度。
三七五零零。三万七。三六四零零。
但托斯卡尼号以高速证明自己的价值,令水压计的读数迅速下落。读数还在红色警戒区,也将暂时持续如此,但它在稳定的减少。
两万九千呎。二八三零零。二七五零零。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但海怪尚未放弃。还没有,但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怀疑这是否值得。强劲的水流冲击托斯卡尼号,让她随之摇晃翻滚。接着我听见身后的巨嘴再次张开,让我周围的水为之向后旋转。我把推进器踩到底。
「加油!」推进装置被压迫至极限,强化玻璃开始剥落,而那些缺口扩大成裂痕,而裂痕爬遍整面窗户。我检查读数:两万呎、一万九千八、一万九千四、一万九千三。
爬升的速度慢了。加油啊,宝贝。加油、加油、加油、加油。神啊求求你,与我同在,与---。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借助海怪巨眼发出的橘光,我瞧见水是如何飞快的流过托斯卡尼号旁,然后被卷进漩涡里。潜水艇从左舷倾至右舷,又打颤摇晃。 一万七千四。 一万七千。 一万六千九。一万六千三。 一万六千一。一万六千。
我怀着令人晕眩的绝望感死盯着读数。
一五九五零。一五九二零。
我感觉到她现在减速至近乎爬行。加油!加油!加油!
一五九二五。一五九四零。一五九六零。
「妈的!」结束了。托斯卡尼号被逮住了,而且在深度计读数开始打滑的同时,
我感到整艘潜艇忽然失控,并且往后滚翻。我从座位被抛出,鼻子撞上驾驶舱的顶部。血喷涌而出,浸透了我的上衣,也喷的玻璃和仪表板上都是。
我握住我的脸,试图借施加压力来止血。但同时托斯卡尼号又滚了一圈,把我甩在阶梯上。我的肩膀脱臼,而我的膝盖狠狠的摔在门槛上。我很晕,托斯卡尼号向后翻滚,而窗户的裂痕正以更快的速度扩张…
一六四零零。一六三零零。
我可以通过船壳闻到海怪的口臭。
但这时,我有了一个想法。没有特别的精妙,但至少予我一线生机。我勉力挣扎着来到控制杆前,在下次潜艇滚动前紧握握杆。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就是现在!这声怒吼是如此的近,让舱中每个表面都为之震动。我的耳鼓亦然,但我仍狠踩推进器,以某个角度全力喷出,托斯卡尼号开始剧烈颤抖,并且幸运的,直直的飞出漩涡,只有毫厘之差。
海怪的巨嘴擦过我的右舷,这再次的冲击让船又滚了几圈,也让我腾空撞上舱顶。我的肋骨撞上一个凸起,再头朝下栽回座位,又滚到了地上。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挣扎起身,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我自由了,但真的很惊险;托斯卡尼号依然在大力摇晃;她脱离了漩涡带起的洪流,但依然被它所影响。我试过想直接驶走,但没有用,我只是翻过海怪的巨嘴来到它的头顶上面,让这头凶兽通过我正下方,就如一列货运列车一般。自从怪物的眼睛出现起,这是我第一次能好好意识到它身躯的庞大。
它的背脊似巨蚺般无止境蜿蜒,布满尖锐的鳍,每一片都像座小山。只有靠着精准的操控,才让托斯卡尼号能避开那些喀喀逼近、划破大海的锯齿状背鳍。在错过我之后,它们扫起的水流把我往后推,进入稍稍安全一点的地带。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我把灯调到最暗,紧紧屏住呼吸,等待海怪完全通过。它绵延近一哩,伸进下方遥远的深渊。拖曳在它身后的是成千上万条触手,每一条都有六线道的高速公路大小,似丛林一般密生,有些还生有倒钩或悉窣作响的鳍翅。这头野兽从头到尾完全通过居然花了整整三分钟。它又转了另一个方向,游开去寻找可以吞噬的其他东西。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呜!
它的形影消融入阴影中,就这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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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数小时后才浮上水面,让伤痕累累的托斯卡尼号慢慢完成这段旅程。她是我成功逃生的唯一功臣,而不是让我的轻率去死吧。她确实是工程学的奇迹。
我一抵达海面,便完全透支了体力,也立即晕了过去。而显然在几小时后我被海岸巡卫队在夏威夷西南数百哩处发现,从我半毁的潜水艇中扯出,送往本土的医院。我在整整一天后才终于苏醒。
在我复原的同时,我听闻有些片断的传闻,说我曾去过的那一带发生了夸张的地壳活动,还有整片海床是如何扭曲移位。我完全不在乎。我告诉那些混蛋我知道的一切,他们还有托斯卡尼号以及我录下的证据,而你得到这篇手稿。大家是如何对待这份资讯,取决于他们自己。
我只知道近期内我将不再从事任何潜水活动。我了解到一个事实:人类已占有了浅海、陆地、天空,还有希望会是的,星星。
但某些海中的生灵握有深海,而且最好让现况维持着,这样为了全人类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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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有其罪,土地有其情
其墓地不静。
安息之所至始都在
深蓝波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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