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小学时初学“故乡”二字，我问妈妈，我们的故乡在哪里，妈妈告诉我，上海。

        彼时的上海，于儿时的我是一个太遥远的存在，可对于父母，那是魂牵梦萦天天念叨的地方。妈妈钟情于一切和上海有关的东西，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吃饱穿暖是绝大多数家庭的第一要务，而我的妈妈会常在暖暖的午后，拿出一包上海玫瑰卫生香，抽出一根点上，阳光照进来，玫瑰香的烟缓缓上升，家里飘着淡淡的香……妈妈对故乡的钟情，还表现在对一切和上海有关的事物的热爱上，杂志上有上海哪个标志性地方的图片，她会小心翼翼的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她还喜欢上海的明星，秦怡，潘虹，肖雄，都是她总挂在嘴边的人名。每逢探亲假来临的日子，我的父母就早早开始准备行李，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上海于他们而言，除了是故乡，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们的至亲，父母儿子，兄弟姐妹……

        回乡的路很遥远，要先从县城搭乘班车在盘山公路行驶两三个小时到市里，从市里再换乘坐一个小时的车到火车站，因为回上海的火车通常是在半夜经过，父母要带着我们在火车站旁边招待所住宿，半夜里叫醒孩子再继续赶火车，我总是太困怎么也叫不醒，爸妈就一边提着很重的行李一边背着我小跑步的往火车站赶，半夜的火车站依然人流攒动，上不去车，记忆中有好几次父母要把孩子从窗户塞进去自己再从车门挤上来，上了火车硬座要坐三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上海，现在想来，那时的父母是如何坚毅才能吃的下这样的苦，可他们分明不觉得这是苦，他们心里是甜的，因为他们要回去的，是故乡，是家的方向……

        后来随着我们长大，父母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爸爸生病最后两年，一直心心念念自己的儿子孙子，遗憾因病已不能回去。妈妈也一直念叨想回上海，只因家事缠身走不开。妈妈有生之年没有坐过飞机，我答应妈妈等忙完那些日子，一定带老妈坐飞机回上海看看，妈妈一直期盼着等着我带她坐飞机回去的那天，谁知世事难料，这一回故乡的心愿竟成了再也完不成的心愿……

        到今年我把鳏居的大舅接来兰州赡养，大舅虽已高龄，骨子里仍有上海人的爱体面和好讲究，出门要穿上体面的衣裳，整整齐齐的扣好扣子，帽子也要戴的端端正正，后来病重住院，在医院里为他擦身换衣时，他已不能言语还要用手势示意我给他穿好衣服整齐扣上扣子。刚来兰时为了让他锻炼身体，我告诉他多走路把身体锻炼好了来年暑假我带他回上海探亲，他兴奋地告诉大姨说我说了要带着他去上海。 世事难料聚散无常，大舅终未能完成这一心愿便仙逝离去，留下无尽的遗憾……

      父母，大舅，少小离家，扎根西北，兢兢业业，奉献青春，而上海，终成了回不去的故乡，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