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佩第一次见到她,便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想起了师傅告诉他的责任与宿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责任,而是承诺与托付。子佩一直不能理解师傅所讲的那个上古时代到底是什么模样,那个银鞍白马,剑气纵横的时代。但现在,那些记忆都真实的印刻在他脑海里,令人震撼又着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如果好听,这顿饭钱你请我了”,子佩不请自来的走到女子对面坐下,还自作主张的夹起了小菜。
“那要是不好听呢?她有点愠怒。“不好听的话这块玉佩赔给你“。望着桌上那块双栖蝶玉佩略微出神,她竟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呐,你知道很久以前有仙人吧,有吕纯阳一剑开天门,有……”。”嘁,行走江湖,谁不知道啊,我也练剑”,说着她把佩剑往桌上一拍。子佩打量着这把雕工细腻,坠饰精美的佩剑,一阵发笑,“看来还是位女侠,失敬失敬。在下伍子佩,敢问女侠芳名?”“王灵雨”,子佩一阵恍惚,原来今世你仍是叫雨。
灵雨抱着胳膊一阵上下打量,“你要只是这么个当街搭讪的混小子,讲不出好故事来,那玉佩可是我的了”。
“灵雨女侠莫着急。我问你可知为何近来世间再无仙人现世”。
“自万年前五道之乱后,仙人尽皆飞升,难见真仙。古人云,十年练得凌波步,百年修得云上眠。这还是依靠仙家秘典的功劳,如今所谓遗世的典籍大多无用,真典籍沦佚,仙道/魔道/剑道/人道/灵道的修炼法门亦尽数失传。而人之寿元有限,自然无法习得游云术,做那天上人”,灵雨瘪了瘪嘴,“想我练剑二十载,仍不得皮毛”。
子佩闻言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哪来什么游云术。天上人,可怜如今世人,徒做黄粱梦,不知梦醒。所谓五道,不过皆是灵道一道而已。所谓典籍不过也只是一些呼吸吐纳的法门罢了。“
灵雨有些不乐意了:“名山大川各处仍残存五道遗址,各遗族也仍有只言片语记载留世,仙道求升/魔道坠戮/剑道渡世/人道轮回/灵道超然。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子佩沉吟:“假到不假,不过也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真。自古只有灵道一道,只因万物皆有灵。山川有灵,方能成其高,沧渊有灵,故能成其深。剑有其灵,可御剑游,人有其灵,可延千寿。五道不过是御灵的方式不同而已”
“照你所说,五道同源,那为何万年前有五道之乱,五道中人岂不是在自相残杀。” 灵雨又追问道:“你又从何而知“。
子佩苦笑:“我无从而知,我不过是未曾遗忘。上古万物有灵。人发现以自己的灵与他物之灵共鸣即可借灵御物。而后,仙道求天地之鸣,身化天地,寿与天齐;魔道损他物之灵,补修灵身,一人功成万灵齐喑;剑道淬炼己身,行侠仗义;人道御情于灵,以渡轮回。灵道监守万物,阴阳平衡。我为什么记得?因为我是人道后人,灵可以御物,也能载情。人道之所求不过是,以灵记情,可以在过那奈何桥,饮尽孟婆汤后,回忆得起前世今生。”
灵雨嗤笑道:“那如你所言,五道皆以灵御物,而你又是人道后人,仍有前世记忆。那你岂不会修炼之术,亦可御剑飞行?”
“御剑之术,我当然习得,”子佩一把拿起桌上剑鞘,在灵雨惊恐的眼神中,作势欲抽出鞘中长剑,“不过你这剑不行”。
“你找打!“,灵雨夺回这把花了百两纹银的好剑,”我这剑是爹爹从玉泉山庄今年新炼得十把剑中,所挑得最好的。不会便不会,我看你就是在信口胡诌“
子佩讪笑道:“也不是你这把剑不行,是如今天下之剑都不行“。
灵雨简直气笑了:“敢情得给你一把神兵你才会御剑呗“。
子佩缓缓摇头:”神兵亦不行。万物有灵,方能御物,人有其灵,方能御情。如今剑也无灵,人也无灵,根本无从御起。世人皆知五道之乱,但其实从来都不是五道之争,五道中历来只不过是魔道与剑道在打打杀杀。五道之乱是五道与天道之争。”灵雨不解:“天道之争”?
子佩抿了一口茶,缓缓道:“五道之乱再往前数万年,五道中人开始察觉万物中的灵逐渐减少,虽然减少的程度十分细微,但千年的累积,也令其十分明显,灵越来越难以共鸣。各族长老预测,不足万年,灵将彻底从世间消失,这便是天道。五道各族开始共同商议对策,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逆天之事。然经历数千年的尝试,终究无法遏制灵的消退。而此时,与灵共鸣者日渐减少,世间普通人越来越多。修灵者仰不能破天地,而俯可以御苍生。万年间,五道中人各自分化,入世者或成那王侯将相,血流千里;或成那魔道仙家,游戏人间;而五道之乱最后那持续六百余年的曹/姜/李三国之战,便是魔道曹子期/剑道姜夔/仙道李景天为争夺人间残存之灵而上演的最后挣扎。但在天道之威面前,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战争令生灵涂炭,万物哀鸣,灵也终于完全退去。
此后,李景天幡然醒悟,遣散众部,终老昆仑。曹子期率最后燕云十二骑,四渡涪水,五穿敌阵,终寡不敌众,饮恨冰河。姜夔虽逼死曹子期,但已灵力尽失。被部下田疏设计毒杀。而后田疏黄袍加身,一统中原,开中周万世基业。这便是五道之乱,自此世间再无灵可御。”
“照你所说,那上古之人多是仙人,人人可以御灵,普通人还如何生存,若有如此多的仙人,飞天遁地,岂不是天下大乱。如此看来今朝边境无兵事,人人有衣食,岂不更甚仙境”。灵雨对子佩所言简直不可置信,“况且真如你所言,灵逝所引起的这一切,亦当人尽皆知,为何我从未听闻”?
“连你也知道人人飞天遁地,岂不天下大乱,中周天子又怎会不知”,子佩冷笑着摇头,“本来灵已消退,灵士已与平凡人无异。但为求天下安定,海内升平。天子以桀骜不驯,犯上作乱为由,大肆抓捕五道中人,所谓五道之乱便是天子坑杀灵士的理由”。
“这不可能,历代周天子仁厚爱民,视民如子,从未听闻如此暴行!”灵雨痛苦的捂着头,似乎突然很头疼,“五道尚存遗址,你所言怎么可能没有星星点点记载”。
“方才讲到入世者挑起兵事只为夺灵,但此间仍有五道的出世者在为阻止灵的消逝而努力。而其中以仙道苏崖/剑道岚雨/人道齐洺为翘楚,三人在携手寻访灵道秘境时终于发现关于灵逝的记载。原来灵是天地之潮汐。潮汐有朝暮“子佩望着灵雨的双眸低声自言了一句,灵雨头似乎又痛了一下。“灵亦有涨落,在上古,灵曾涨至最高峰,记载称为灵至。彼时,天地震荡,龙蛇起陆,而就是自此,古人悟得御灵。而灵之最低点为灵逝,看山是山,风雨无晴。世间十万载一轮回。所以灵潮是天地大势,灵逝之后过万年方得迎来灵归。岚雨等人便欲以此止天下干戈,让众道修身养性,以待灵归。三人分头前去,苏崖寻李景天不遇;齐洺劝曹子期不得,曹子期自戮江边。只剩姜夔手握重兵可以守望天下。而姜夔听得岚雨之言,本拟重召五道议事。未曾想天下已被田疏觊觎良久,田疏不仅设计毒杀姜夔,连岚雨也一并毒杀”哐当,桌上茶杯被灵雨慌乱打落,碎了一地。
子佩望着灵雨痛苦的表情,却没打算停下来,“等到齐洺找到岚雨,岚雨已处于弥留之际,灵台仅存一丝清明,却也终于将自己对齐洺的爱慕和盘托出。齐洺悲痛欲绝,原来暗生情愫的并不只是岚雨一人,在漫漫探险路中,齐洺也早已对岚雨倾心,只是两人未曾表露心声。而灵逝在此时终于迎来顶点,如同世间所有的绚烂,在退场的最后一刻,灵亦如回光返照,在天地间迸发。齐洺却决定不让岚雨如烟火般离他而去,他燃烧自己的生命,引来天地共鸣,将岚雨与自己的记忆封印在人道至宝三生石中。在将三生石托付给最后赶到的苏崖之后,齐洺亦埋骨青山”。
灵雨痴痴的抚摸着桌上的双栖蝶环佩,环佩渐渐泛起了光。
“石为玉兮玉为石,红尘如梦不自知,随得弱水归沧海,何必巫山寄相思”
子佩也轻轻的握住环佩的另一端,“雨,这一世,终于找到你了”。
灵雨的记忆,又或是岚的记忆如开闸之水冲刷着她,而那杯毒酒的苦涩仿佛还在昨日。紧紧的抱着子佩,灵雨已是满脸泪水,“洺,这生生世世,你是如何再次得遇三生石的?“
“是大哥,那一世,在我们走后,大哥本心灰意冷。但因我所托,大哥将寻找与三生石共鸣之人及刺杀周天子定为族训。此后苏族万年间以收徒为名游历四方,秘密寻找有灵气的孩童。近万年,苏族刺杀天子二十有二均不得,寻得我转世者三,但据族典记载此前我并无一次与你相遇。而周天子亦知灵潮一事,为国祚绵延,长固久安,历来中周均在秘密剿灭灵者遗脉,销毁修灵典籍。苏族亦逐渐势微,若今世我再无法与你相遇,恐怕苏族也再无余力维护三生石。而你我的记忆也将消散”
“三生石中的记忆也会消散吗?”灵雨害怕得紧握住子佩的手。
“御情是很奇妙的事情,即使在灵盛时期,万年来也从未有人完全得渡轮回。记忆虽然可以渡过轮回,但情却不能。情绪/情爱/情感如果长时间不去触及终会消散。太上忘情,故能长生。但人非太上,遗忘是消失的开始。可笑人道御情万年,一朝得悟,已是灵灭之时。而我封存在三生石中的记忆与情感,也需要苏族之人去记忆。若世间无人再记得你我,那你我也终将不存。哪怕是现在,如果你我再次分离,我们也终将逐渐忘记”。
子佩低头,”我师傅年事已高。他已是苏族最后一人,往后,再无人为你我记忆了。师傅此前已与我促膝长谈,如今四海升平,万邦来贺,百姓生计尤甚上古。他已经决定让苏族消失在尘埃中,做这太平盛世的基石。他将我逐出门中,不准我向周天子寻仇,让我用这一生好好寻找你。如今我能得遇你,已是万幸,我只想与你过好今生,“望着灵雨的眼睛,子佩一个字一个字讲到”你可愿意?“
“我当然愿意!可子佩,如果我们分开,我忘了你怎么办,茫茫人海,这一世你还能再找到我吗?”
子佩缓缓抚摸着灵雨的青丝,将她拥入怀中
“小鱼鱼,小笨蛋”
这一世
山长水远
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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