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世界,有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语言能力。语言能够传递概念,概念推进科学。我们需要通过语言来思考自己,融入世界。无论是科学、文学还是娱乐,都必须通过语言这个介质来传达。
对某个科学概念的一段精妙解读令人茅塞顿开,一句情话令人心神荡漾,一个悲惨社会新闻的标题令人揪心,甚至不自主地流下眼泪。
语言像是人类从上帝腰间偷出来的一把钥匙,让人类在地球上打开了更多的门。而我最初只是想邀请更多的生物也进入这扇门里,仅此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一名动物权益开拓者。当然,在动物保护主义者听来这只是我的诡辩。大部分人的内心是畏惧动物掌握语言这种强大力量的。人们担心这会让人类丧失“独特性”,失去独享操纵语言的权力。动物们在视觉上、听觉上、嗅觉上、力量、耐力、机敏程度和适应环境的能力都要优于人类,如果他们都掌握了语言能力,人类还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吗?
我才意识到,我既天真又愚蠢。人类原本只能奴役耕牛、驴子、猎犬等能卖力气的家伙,或者圈养奶牛、绵羊、家猪等来剥削其肉体。我给动物打开的语言之门后,他们便沦为了人类的工具。当与人类可以交流后,动物也更加容易被驯化,同时也有了更大的价值,比如原本只能做观赏宠物的鹦鹉,现在几乎都被抓来当电话销售(因为其转化率远高于AI机器人);像我借用的这只喜鹊,本来在天坛公园里面无所事事,饱食终日,现在却被抓来要培养成电商主播(因为喜鹊的叫声往往寓意祥瑞,中国地区的商家往往认为用喜鹊做主播更容易招财,生意更好做)。很多在马路上维护秩序的协警和保安都被换成了猴子,很明显是因为猴子手更长,管得更宽,打人也更凶狠——我是说,他们的执行力更强。
我只好想办法把这扇门关掉。因为不仅是动物保护协会在威胁我,我还会受到很多失业人群的攻击,受到AI和动物的双重打击,工作比全城封闭的时候更难找了。我可不能背这口大锅。
思来想去,我和这个项目一起,都必须得死。
用于分化人脑神经元的干细胞都存储在实验中心的冷柜中,冷柜当然会配有高温警报器,以防突然断电引发故障。在男友的配合下,我顺利地解除了高温警报器,给整个实验中心断电,冷柜与监控录像统统下班。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男友终于做完了一系列心理建设,狠下心来把我打晕,随后前往产品部挑选用于存储我大脑记忆的容器。
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和男友做了道别。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撤离方案,过不了几天,病床上那个插着呼吸机和胃管的我就会因为种种意外与世长辞。一切针对我的谩骂和纷争也将落幕,我的微博下面将被无数根小蜡烛点亮,烘得暖暖的,大家将双手合十向我告别,说些体贴而毫无用处的话,我将超量得到我生前从未收到善意。
可以说一切的善后工作都很顺利地完成了。
我大部分冗余的记忆,少年时的烦恼、与好友一起设计的精妙恶作剧、恋爱的体验、旅游的见闻、关于文学和音乐的爱好,等等这一大坨东西,全部都塞进了冰柜里面那个生性贪吃、懒惰的海豹体内。我账户里面的钱足够他每天吃海虾、生蚝和冰激凌,同时帮我保管上述那些属于我的生命体验。
还有一部分运动能力,被巧妙地存储在那只北极兔身上。男友答应我平时会把窗子打开,让北极兔能四处溜达串门,在没有人的时候找机会带北极兔去游泳,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去打打篮球,北极兔的弹跳能力应该会帮我实现扣篮的梦想。
最后剩余不多的记忆与秘密,如之前交代,都装进了这只喜鹊里。
全部打包完毕,我抖抖翅膀,向公园飞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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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你近日在北京天坛公园偶遇一只体型微胖的喜鹊,请通过喂食对它表达善意,切勿扔石子!它似乎爱吃手剥山核桃仁,五常大米,和剁碎的和牛肉馅 ——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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