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依旧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把被子盖过头,忍住声音哭得不成样子,像失恋了一样。
过了几秒,Franz试探着掀开我盖着脸的被子,我顺着他的左手看过去,他背着身已经准备离去。灰暗中他看见我眼角的泪光,立即转身伸手拭去我的眼泪,然后轻声说:“Hey,我们还会见面的,至少我工作上还需要你帮忙呢。”我没说话,一会儿笑起来:“你从来只因为工作的事才找我。”“不然我还有什么理由呢?”他几乎脱口而出。而我看着他,无法回答。
“我只是想要了解你,就这么简单。”
“当然啦,见面过了几个月之后你约我出去又说你不在家。然后你又临时改期说想去看在医院的室友。到了约会当天你又发短信说工作耽搁要晚几小时。你就是这么想要了解我的?”
我嘲笑他,像他妹妹一样肆无忌惮。
“或许我也很害怕,见到你。”
我踩着Franz的膝盖上方,爬上他工作室的楼顶。我们躺在毛毯上,听一部声音剧,我们都没说话。那时接近夜里十点,天已经全黑,四周的房屋里有些窗口闪着电视的荧光,清风徐徐,空气安静。我仰躺着,看风将云缓慢吹动,缓慢吹动,四周的一切全部消失,只剩夜的深蓝。
后来我在写给他的信里提到这次楼顶的约会,他很不好意思因为是临时决定带我来工作室,我说:拜托,在楼顶约会很浪漫好吗?
有天早晨我六点钟醒来,喉咙肿痛得无法说话,第一个念头发了条信息给Franz,我说我说不出话了。他问:“你的喉咙吗?”我说是。他回:“给我一个小时,我给你带药。”
他敲门进来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喉咙肿痛和头脑眩晕使得我没有力气去任何地方,幸好是周六。他在我厨房里忙了一阵,端过来生姜水。他端过来给我,又缩回手说:“还太烫。”我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埋入枕头继续睡。一会儿他在我身边慢慢躺下,说:“我陪着你,直到你入睡。”我犹豫了一下,翻过身,轻轻凑到他怀里。
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即使你不承认,但这段时间你想我了吧。”我睁开眼睛,大概过了十秒之后,我说:“是的。”之前他考试,我说不要见面。我听见他说:“世上没有比这里更美好的地方了。我甚至梦见了你。”“梦见我什么?”“等你生病好了告诉你。”
我睡着又醒来,听见他轻微的呼噜声。
“Franz?”
“嗯?”
“我想跟你谈谈。”
“嗯……好啊。不过,以你现在的嗓子吗?”
“可能会伤你的心……”
……
第二天晚上,我背着斜挎包走过两条街去找他。我按门铃,踏上吱呀的木楼梯时,听见一楼门被打开的声音,我一步一步走上去,拐角看见他正双手叉腰,毫无防备天真地站在门口。然后他看见我,瞬间惊讶写满了他的脸,我看着他的眼睛,甚至能够读得出来此刻他脑海中交替的几句话:咦她怎么过来了?她想干什么呢?昨天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
但眼神依旧充满善意。他说:“进来吧。”我忸怩地跳进去,看见右方客厅灯亮着,我问:“你们在干什么?”他说没什么,然后推开客厅的门,他一个人在摆弄着电脑和电视屏幕,鼓捣一部影片。我的突然造访显然让他有一点不知所措,他拿起遥控器关掉声音。
我站着,他走近,我低头右手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封信伸到他前面,说:“I came to leave you this.”我想这是《傲慢与偏见》里的一句台词。他接过信,翻了两翻,低着头眨着眼,接着我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说:“And this.”他看见盒子,头往后仰笑了起来,重复着我说的话。因为盒子里放着两块我做的蛋糕。
我仍走回去。路上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天,我走进他们公寓的厨房,他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电脑,他用中文笑着对我说:“你好。”这是我找房收到他们公寓的面试通知,他们公寓五个人,每人在所有应聘者中挑选一个人来参加面试,他选了我。
面试过去几天,我收到手机短信,是他发的,他写道:“很抱歉Luting,我们公寓选择了其他人,但你是我的最爱。”我回复,依旧感谢他的善意。几个礼拜后我收到他的短信,他请我在中文翻译上帮忙,并说:“而且我还是一直对你很着迷。”我说我可以帮忙。
约在路边一个小酒吧见面。他的一些朋友也在。我刚开始担心只有两个人气氛是否会尴尬。结果我竟然和他朋友的小狗玩得很开心。但是,晚些时候他的朋友陆续离开,最终还是剩下我们两个。他朋友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有一个问题在我脑海上空盘旋:这是否是个Date?我顿时紧绷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他的翻译问题搞定了。他说要带我上一个小山坡看柏林全景,然后我们一同回家,因为我们的住处只隔了两条街。
新家购置沙发,我想起帮Franz翻译时他提到:“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于是我请他帮忙运送我公寓的沙发……沙发搞定,我们一时兴起开着他的车去郊外的湖边洗脚。
有一天他们公寓在公园里烧烤,他邀我一起,我抱着我的甜点去了,离开时我顿觉他抱我抱得有点紧。
他邀请我去一个即兴音乐会,我说我有点累下次吧。
一个星期之后他发信息:“Luting,你下星期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我回:“你是说什么时候呢?周末愉快。”他问:“你想要经典的约会还是惊喜的约会?”我指出:“哎呀,Franz是在约会我呀!”他说:“对呀,邀某人出门就是问约会呀!”
其实我不喜欢他,从一开始我就心中有数。但是我淘气而好奇,赴约了。
这种决策非常不靠谱。Murphy's law:Anything that can go wrong, will go wrong.
我没有打算成为他的女友,从来就没有。但是通过接触,我发现了他身上极其柔软的一面,在一些细节上我们甚至极其默契,这导致我无法割舍。
他有个双胞胎哥哥,母亲八重人格分裂,父亲再婚,他正在攻读第二个本科学位,同时为一个瑞士艺术家当经纪人。他很会煮东西,曾梦想当个厨师,但我看着他,我觉得他心中可能并没有这样的人,他真正想为其用心做饭的人。
那天我生病,他带药赶来,我说我要跟他谈谈。我牟足了勇气,说道:“我很喜欢你,但我想这并不是男女间的爱慕之情。”
我有过一个我很喜欢的男孩,元旦时我从布拉格提前回到柏林,因为他说他想跟我一起跨年。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即使他那时很忙但他抽出时间和我一起过。情人节他给我送礼物。他办生日派对那晚,他单独送我去公交站,路上他牵住我的手,说我的在场对他很重要。两天以后,他在Facebook上写给我:“不好意思,我才认真考虑了一下,因为你要转学,所以在开始任何复杂的事情之前,还是先等等吧,我不想对你未来的路有任何影响,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而留在这里。你变得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考虑到我的学业我不能开启一段恋情。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这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真的很抱歉我伤害了你,但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一直还会是朋友,我希望你留在我的生活里。”
Franz,在你可能因我而受伤害之前,就像那个懦弱的男孩伤害我一样,我想要将我的感受坦白地解释清楚,面对面地跟你说。
他抱着我,依旧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晚上,我背着斜挎包走过两条街去找他。把一封信和蛋糕递到他手里。隔天他的回信投在我的邮箱里。信封上他画了一只龙,丑得无法想象。
我曾经跟他说我喜欢狼和狮子。然后他说我大概是只狮子或狼。我说不是,我是条龙。
他回信:“亲爱的Luting,谢谢你的信,以及你分享的内心深处的感受。我非常开心能够收到你的信,因为我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你智慧、谦虚而且有一颗博大的心,但在所有一切当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是你的勇敢以及你面对未知新鲜事物的开放态度。你对我的观察很细致,但是你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对于像你这样美好的人,在我的生命里一直都会有足够的空间留给你。我期待能够继续与你保持联系并且同你真诚地交流。”
在每看到一处转折,我都害怕会有责备的语气,但全篇没有。
我在给他的信中写道:“Franz,不论何时你需要我,我都在。”
明天我们会见面。在他出国之前,他要给我煮一顿饭。希望他明天不会再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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