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的董小姐

Part  1. 落了一地的兰州

宋先生去西安旅游的时候才知道有个名叫兰州的烟。

在熙攘的人群里，在满是牛羊味道的回民街里，一盒盒兰州静静躺在玻璃橱柜中，对于不常出来旅游的宋先生来说，对这以地名作为烟名的兰州还是充满好奇的。

18元一盒的兰州，20根，在两个多小时里被丢了满地。

人生就是一件操蛋的事情，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事。

宋先生举了一个例子来说人生有多操蛋。

这感觉就像你明明喜欢山阴路的夏天却不得不生活在忠孝东路的冬天；你明明该在夏天来杯冷饮，却不得不喝杯热牛奶。

西安街道高楼林立，可在来到西安的第一天中午，阳光依然穿过这些高楼照在宋先生和匆匆行人的身上。

初秋的日子并不是很凉爽，热老虎还在做最后的肆虐。

虽然是第一天来到西安，宋先生还是一头扎进了名为“野马”的酒吧，依然是扭动的身躯，疯狂的叫嚣夹杂着几声尖叫，忽然所有的电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电子音响设备的尖鸣，所有人安静下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先是喝完一小瓶烈酒，然后开始大哭，嘴里叫骂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那气势简直是要骂透祖辈十八代似的。

从旁人口中得知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姓董，这是发疯的第三天，不过董小姐不是真疯。像大多狗血的电影情节一样——被前任抛弃。不一样的是前任离开她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我们活在这世界指不定遇见什么人，什么事，好好的直男怎么说弯就弯呢？）

董小姐发完疯坐在前台要了一杯热水。

初秋的夜晚有了凉意，董小姐三两口喝完热水，便裹挟着风衣径直出门而去，不见身影。

宋先生也裹挟着风衣，回到酒店。来到自己的房前，去找身上的钥匙。

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咯噔、咯噔”，高跟鞋与地板的奏鸣曲。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宋先生发现那人竟是董小姐。

董小姐犀利的眼神一闪而过，打开了房门进了屋，这可能是30年来宋先生遇到最唯一的一次擦肩而过。

宋先生进入房间打开一盒兰州，开始感受西安这座城特有的气息。

匆忙与古朴交织，伴着淡淡的哀愁，大雁塔略有忧思的孤独站在这座城市里；漂泊与安定并存，伴着淡淡的喜悦。

随后宋先生脑海里出现的便是董小姐。

妖娆，婀娜，妩媚，放纵，这是宋先生的第一眼印象，她的狂野与西安这座古城格格不入，与宋先生的木讷针锋相对。

开门的时候是晚上10点，宋先生再次按开手机屏幕时显示00:36。

地板也从一尘不染到落了一地的兰州，可床头放着明亮的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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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早上6点天已亮了，房间里仍散漫着昨夜一整盒兰州的味道。

宋先生简单洗漱后背着旅行包出门了，来到车站前正好赶上游五，一个多小时车程后来到临潼县的兵马俑处。

宋先生逛了一个多小时，百无聊赖，实在是发现不了兵马俑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原因。

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一个导游介绍着这一堆陶俑：“眼前的不同于刚刚的立射俑。它们叫做跪射俑，持的武器是弓弩，与立射俑组成了弩兵军阵。跪射俑透露着一股十分浓郁的生活气息，并且它们身后铠甲上还残留着红色涂层，大家仔细看”。

顺着声音看过去，宋先生一眼认出了解说员——董小姐。一身黑色职业装束，利落大方，与昨晚鲜红的唇彩，浓艳的眼影形成巨大的反差。不过，带着笑容解说的董小姐脸庞仍显得憔悴，眼神里也透露着落寞与孤独。

宋先生想反正已经来了索性就跟着董小姐听完了全程的讲解。有那么一瞬间，宋先生眼里灰暗呆滞的兵马俑竟活了起来。

初秋的天白天仍像狂热的夏季一样，中午的烈日带来的热气未褪时便有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阵雨。

看着不知所措，犹豫不决是否回家的董小姐，宋先生径直走了过去，略有僵硬的口气说道：“昨天的你跟今天的你真的是判若两人呀，你订的酒店房间就在我房间对面，我是宋先生。”

董小姐倒是没被突然冒出的话吓到，毕竟昨晚那一瞥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宋先生的面庞。

慢慢回道：“是呀，人都是会变的嘛，尤其是男人，喜好的性别也说变就变。我知道你在对面住着，可是关我什么事呢？”

说完便把目光向远处放去，昨日的开放泼辣瞬时成了高冷与淡漠。

突然一声叫嚷，紧接着便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一个踉跄的路人差点将董小姐推倒，高跟鞋被踢进雨里。宋先生冒雨捡回鞋子，说：“打车回吧”。然后便将董小姐扶进车里。

瞬间，出租车紧张又缓慢的消失在雨里。这一刻宋先生也没了木讷，只显得出来一个路人并非会有的关切。

回到酒店大门前，雨已经停了。董小姐与宋先生慢慢回到房前。

二人打开房门一瞬间董小姐说：“晚上七点半，一起去野马酒吧，我请你。”

宋先生按开手机看到18:45，进入房内，昨晚落了一地的兰州不见踪影。

伴随着雨后一根兰州的味道，孤独感油然而生。不，似乎可以用无处不在来形容。

每一场大雨落幕后的孤独感，每天清晨醒来按开手机屏幕时来自10086的天气提示，每天晚上来自微信运动的提示信息，有那么一刻，宋先生感觉自己不食人间烟火。

而这孤独感源于雅小姐。

宋先生和雅小姐在大学相识，后来宋先生肄业。似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雅小姐对宋先生避而不见，几天回复的信息只是一个“哦”。

终于雅小姐消失在宋先生的世界里，而后来的结果就是宋先生时不时变得木讷，仿佛跟玩世不恭告别了。

可宋先生内心的狂野与烂漫是被硬生生压在心里的。

认识董小姐之后，宋先生的内心便如同处在暴雨的前刻，雷雨的前夜。

一根兰州吸完，李志的《梵高先生》唱到：西去而转折的飞鸟，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宋先生设置的19：30分的闹铃响了，洗了一把脸，关好房门，转身敲董小姐的门。

“噔噔”两声，门便由董小姐打开。

转身拿风衣的瞬间，宋先生用眼神的余光看到桌上放着Mac眼影，迪奥唇膏，以及林林总总的各种化妆品牌，它们错落有致的摆在桌前。

一个个孤独的个体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可它们构成的一部分在董小姐身体上各个角落熠熠发光，孤独的个体在这一刻散尽身上的妩媚。

董小姐关好房门，宋先生望见她浓艳的脸庞，和昨晚别无二致，不过这一次宋先生认出了艳丽的Mac眼影，是雅小姐过去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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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安和桥上的鼓手

    去野马酒吧的路上，董小姐问宋先生：“你难道不纳闷我在兵马俑旅游景点做导游为什么不租公寓楼呢却住酒店呢？”

宋先生一想，是呀，“既然在这里工作为什么不租住小区而住酒店呢？”

“因为上次来西安时我和他住在你现在的房间里”。

玩世不恭的宋先生说：“你在寻找过去，回忆过去吗？你真傻。”没说完这个话题便来到野马酒吧里。

两人刚坐稳董小姐便要了两杯朗姆酒和一杯威士忌，而宋先生似乎也不甘示弱，直接饮了两小杯金酒。

灯红酒绿的背会总蕴藏着这样或那样的故事，有悲伤心酸的，有略带感动喜悦的。很显然宋先生与董小姐都属于前者。

两杯朗姆酒后，董小姐在宋先生眼里更加妩媚，简直找不到今天在兵马俑解说时一丝一毫的痕迹。

宋先生这类人在变木讷前热衷于讲故事，什么感春伤秋的一句话足以让他讲上半天，而这次宋先生说：“讲讲你的故事吧，董小姐”。

   安和桥上有一个鼓手。鼓手每天只在晚上8点到10点来一场演奏，这个时段也是安和桥上最热闹的时段。

    那时董小姐刚从呼和浩特到北京没多久，还略带着草原人狂野的性格。

每天做完工作赶乘开往安和桥北的地铁。有一天跟父母打电话，看错了车站，便从安和桥北的前一站下了车。等下车后发现下错了车站，为了省2元钱的地铁费，董小姐背着包走上安和桥。

那天正好赶上鼓手的演奏。

    从那以后董小姐每天都刻意路过安和桥。一连走了两个月。

有一天路过发现鼓手没演奏，第二天仍没演奏，第三天董小姐驻足在安和桥上鼓手演奏的地方，发现地上用小石子刻了一串数字，后面跟着“小型演奏缺鼓手可找”。

董小姐还是记下了这串电话号码，记上没多久就发现微信通讯录里多了一个联系人。

    一次工作聚餐，大多醉意阑珊。不知是谁提出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到董小姐这里便停下了。大冒险的内容是给最近添加的异性朋友打一通暧昧的电话。董小姐推托不掉便打了过去，可没人接。

游戏继续下去，大家似乎也忘了这件事。

董小姐想到一个人在北京漂泊，无依无靠了这么久，心中难过，思念爸爸妈妈。便多喝了几杯。

当大家散场时发现董小姐不省人事。大家都不知道董小姐家住在哪里，只号拨通了最近联系人。

喝酒后的同事一通电话，一顿解释，告诉了接电话人酒店地址。等鼓手来到聚会地点时，董小姐仍在呼呼大睡。

鼓手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儿，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里，

鼓手其实是以前一个挺有名乐队的成员，多少有些积蓄。在北京大兴有一套100多平的房子。从乐队退出后，鼓手便越来越痴迷于摄影与写诗。最近刚从阿勒泰山区旅游回来，这也是几天没去安和桥打鼓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董小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人的房子里。

走出卧室发现一个30多岁的男人在煎蛋。等董小姐明白了发生什么以后，表示感谢便要离开。鼓手说吃完煎蛋再走也不迟，于是董小姐和鼓手便这样认识了。

“你要尝尝野马特有的烈酒吗？”

宋先生回过神来，喝了一杯白兰地，董小姐喝了一杯烈酒打算开始第四天的疯狂，宋先生一把拉住董小姐。

“后来呢？”

董小姐推开他的手，跳上舞台，大口喝烈酒，紧接着又是一阵电子音响设备的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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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安和桥下清澈的水

    发完疯，董小姐像前几日一样，要了杯热水，然后开始清醒的继续着她的故事。

从那以后董小姐工作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来鼓手家大吃一顿，鼓手也在写出新诗的第一时刻发给董小姐。慢慢地董小姐找到了家的感觉，有时聚完餐直接给鼓手打电话接她回家。

在鼓手先生家里，董小姐毫不拘束，把自己最纯真的一面展现在鼓手面前。鼓手写了两段话给董小姐：

很幸运遇见你。我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在每天早晨习惯只煎一个鸡蛋，切两片面包，温一杯牛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煎两个鸡蛋，切两片面包，温两杯牛奶。习惯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开始时刻意去做，到后来时随手去做。有时你不在的早晨我会突然发现我冲了两杯牛奶，然后之后一人独自喝完。我以为在每次难过时、兴奋时都会一个人承受，而现在的我有一个你陪我感同身受。

董小姐，至此以后，我想把每次的鼓打给你听，每首歌为你而唱，每首诗为你而写。我想我过了放浪不羁的年纪，但我还是想和你走遍山山水水，看看呼伦贝尔草原的辽阔，看看苏州园林的小巧雅致，看看云南丽江古城的多情秀美，看看撒哈拉的骆驼与夕阳，看看南海的海，看看北海的山，看看日落星辰，看看日出晨曦。

所以真的是这样。他们一起去了呼伦贝尔草原，去了苏州园林，到了云南丽江古城和大理，到了海南的天涯海角，看过泰山的日出，也在布达拉宫广场数过星星。

从西藏回来后他们继续每天晚上8:00到10:00在安和桥上打鼓。

董小姐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鼓手。每次打完鼓后，鼓手总会牵着董小姐走到安和桥下静静的坐一会儿。

天气热的夏天董小姐更爱将手放进安河桥清澈的水里。

董小姐以为找到了陪自己一生的人，可是现实总是让人心碎。

“后来呢？”

“后来安和桥下清澈的水把我唤醒了。”

董小姐发现鼓手先生每天都会接上一通电话，然后在晚上10点多回家后再出门，到晚上12点多回家。

宋先生一开始就告诉董小姐，说自从把“小型乐队演奏缺鼓手可找”加上“义务帮演”四个字就有好多乐队演奏找他。

时间久了鼓手演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大约两个多月后鼓手说，为了弥补没有陪懂小姐的过错带她去西安玩四天。

游过大唐芙蓉园，看过古城墙，观过兵马俑，吃过羊肉泡馍。

最后一天晚上在回民街来到二“贰人里”小店前，他们碰见一对情侣。男的来自德国，女人是中国人。他们在小店的纪念册里写下“相伴一生”的中文与德文，约定10年后来取。

    等董小姐打算写下一句感人情话时，鼓手拉着他回到酒店。

“是，我在乐队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以为我们会像那对异国恋人一样约定一下10年后来取，可是我办不到。我发现我在不断寻求新鲜感，我每次演奏时透过那些红的蓝的光看着舞池里扭动的身躯，想想你的样子，我发现我脑海里只剩下那扭动的身躯和乐队陪我打鼓的男人。

我不能骗你，我的生活里如今不只有一个你，还有乐队里的他和那些透过灯红酒绿后舞动的身躯。我开始无比怀念在乐队的日子。我退出时我以为放浪够了，可现在发现我没有。你很率真，但是我真的不能伤害你。这次来西安就是为了给你说明这一切。我不能再伤害你了。”

那天董小姐满脸茫然紧接着抽泣；那天这西安的城里只剩她一个。

“你知道爱情里最怕的是什么吗？”董小姐穿过野马酒吧的喧嚣声喊道。

宋先生回：“那些打着爱你的名义离开你的人。”

回到北京后，董小姐常站在安和桥下看月亮。

可安和桥下的水那么清澈怎么照不出身边人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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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

  故事听到这里，宋先生慢慢走到舞台上拔掉音响，从旁边乐队吉他手中夺过一把吉他。带着沙哑的嗓音说：

“昨夜听民谣，排行榜里出了一首《董小姐》。在刚刚又听了一个故事，现在这首《董小姐》唱给懂的人听。”

2013年7月《董小姐》开始迅速蔓延在各大网站。

人人成了爱听民谣的人，人人都说自己懂：“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宋先生告诉董小姐自己最喜欢那句“董小姐，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

宋先生告诉董小姐有首《斑马斑马》和《安和桥》的歌。

宋先生告诉董小姐我们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在你面前我时而木讷，而你在我面前时而妩媚，时而素面朝天。可每个时下的你都是真正的自己。

董小姐和宋先生第二天来到大雁塔下，看着它孤独地站在西安城里。

从那天起野马酒吧里再也没出现过疯女人，不变的只有跳跃闪动的红绿灯光和舞池里扭动的身躯。

回北京后宋先生和董小姐来到安和桥下。宋先生看着水里的倒影，指着说：

“看，这是董小姐，他叫宋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