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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乡的歌吟

梦乡的歌吟

作者: 有点个性 | 来源:发表于2018-01-21 17:25 被阅读0次

    图文/幸福

    梦乡的歌吟

    那天上午去河州中学,第二次到陈老师家,是他去世的第二天。

    陈祖云的老家在浙江丽水,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小村。“这个地方就在纳爱斯的产地”,陈祖云这么说自己的老家时,我记住了丽水黄村这个地方。每次他手里拎着包,吃力地爬到三楼时,气喘吁吁在过道里,总会站着缓一阵子,待呼吸顺畅后,他才肯走进门。每次都是如此。

    “临夏海拔高,空气干燥,尤其到了冬天,老毛病就犯了。”他说,老家那边,海拔低,空气湿润,感觉呼吸轻松,哮喘也好多了。“那你怎么不回老家?”我问他。陈老师说:“老家回去几趟,待几天又回来了。老家和自己同龄的人已没有几个,很多人也不认识。住上十天半月,心里急得就再也坐不住了,还是想临夏,惦记着家。”

    他回乡探亲,去参加校友聚会,亲戚希望他落叶归根,搬回到老家颐养天年,陈祖云觉得自己更适应在临夏生活。老同学聚在西湖之滨,匆匆返回临夏。他的心留在了临夏。

    年轻时的陈祖云自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响应支援边疆教育事业号召,志愿来到了西部,在临夏中学任教,后调到临夏州师范学校。在临夏执教一干就是几十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临夏。

    认识陈祖云老师,还是在十多年前,在当地的一份报纸上读到一篇写他的文章,一位在师范学校工作三十年的教师,在退休前如愿以偿地入了党,为此他的申请写了将近三十年。他的执着精神,感动了很多读者。他和临夏师范学校。那份报纸在他心目中视若珍宝,被他收藏下来。

    而相对于他的人生故事,这仅仅是一个开头。从教师岗位退休后,他的生活有了一个新的起点。那些赋闲居家的晚年生活,陈祖云拿起笔来进行写作,焕发出人生的第二次青春。人到暮年万事休,而陈祖云的诗词写作生活才开始。他自费出版的《休闲集》,收录了最近创作的诗词作品,记述赋闲生活的点点滴滴,每每将偶有所感的文字,事无巨细,及时付诸于笔端,即兴酬唱的爱好,养成他吟诵的情愫,给他开辟全新的生活天地。

    我在想,一个人的青春,有多长的时间;一颗心的深处,有多远的路程。

    自陈祖云诗词《休闲集》出版后,他的创作一发而不可收。第二年他的《休闲集》第二辑出版,书封红色烫金的松树背景,印着遒劲有力的书名。薄而小的诗词集,朴素无华的文字,却饱含作者的深情。捧读一册册《休闲集》,我被他字里行间的深情所感染,他深情赞美伟大的新时代,充满对祖国和人民诚挚的爱。

    陈祖云《休闲集》在出版后,陈祖云逐渐为人熟知。那年“五一”黄金周,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去临夏师范学校陈祖云老师家,在东郊路边的一栋家属楼,阳光温柔地铺满客厅,家里只有陈祖云和老伴两人,儿女在外住,休假没有回家。见到我来,两位老人显得格外高兴。

    陈祖云把我当成他的孩子一样,拉紧我的手让座,倒茶做饭,忙里忙外。听见家里来了人,陈祖云的老伴掀开门帘从里间出来,一眼见到生人在家里,突然慌张地说道:“难看的要命,太难看了。”撂下门帘快步走进屋去,过了一会再走出来时,她用手整着戴在头上的帽子,这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开心地和我们聊天。

    吴阿姨刚做完脑部手术,住院时剃掉了头发,刚出院回到家,头发还没有长齐。虽然头上没头发,大病初愈的吴阿姨,说说笑笑。能看得出来,她性格开朗,是个乐观的人。

    “我早听人说吴阿姨,年轻的时候在本地是个有名的大美人。”我来之前,听说吴阿姨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

    听我这么一说,吴阿姨顿时眉开眼笑,坐在旁边的陈老师也是,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似乎为了能说明此话不虚,陈祖云站起身,走进里屋,拿来几本厚厚的相册给我翻看,那是他们的家庭影集。

    陈祖云手捧着相册,用手指着照片中的人,“这张是我们在西湖泛舟,这张在丽水老家,这是我在临夏中学……”前后按时间排序的相册,一页页在陈祖云喃喃自语中翻篇,时间流连光景,在我眼前荡漾着潋滟的波光倒影。

    他们家家庭合影相册里,有很多是黑白的照片,有的年代久远已经泛黄。照片上的两个青年男女,相依相偎站在花树下,满面春风地笑望画外。年轻时的吴阿姨面目清秀,陈祖云也是意气风发,两个人郎才女貌的般配。陈祖云用吴侬软语,不无自豪地对我说:“你看,她现在人都那么老了,模样还是不错的吧。”

    我笑着说是。此时,陈老师和吴阿姨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得更美了。“给一缕阳光就灿烂,”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每个人或许都是这样吧。

    陈老师和吴阿姨的婚姻,充满戏剧色彩。还在临夏中学任教时,陈祖云与还在读书的吴阿姨,两人一见钟情,由此相守一生。而正是这段甜美的爱情,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厄运。

    他被发配到外地劳改农场改造,这是他人生中一段灰色的记忆。只有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身在炼狱一次次劫后重生,而让他刻骨难忘的经历,确是来自极度饥饿的恐惧。

    “几天没有吃的,当时我已经确定是死了,别人把我抬到了架子车上。”陈祖云笑着说,自己在被送往生命终点的途中,他却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这才使他幸免于难。

    往事不堪回首,陈祖云直面荒诞的梦魇。直到平反昭雪,返回临夏,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教师岗位上。

    我说想看他新写的诗词,陈祖云搬出了文集手稿,装订成厚厚的一本,诗歌词赋,散文论文,记录他每天的所思所想。退休后,他坚持良好作息规律,早晨研读唐诗宋词和元曲,诗词格律曲牌,通读古典文学书籍,研究琢磨古诗词韵律节拍。他每晚看完电视新闻,临睡前写当天的笔记。这是他每天的生活内容,年复一年。

    这时,他用吴越口音朗读他写的诗词,抑扬顿挫,随着韵脚节奏,他颔首摇动,鬓角的花白头发,全然沉醉在诗词美感中,似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坐在一旁的吴阿姨不屑一顾:“你写的那些,是顺口溜,哪个人都会写的啊,没有什么文学价值。”陈祖云一听着,人立刻就急了,他不住地抖动双唇,抑制内心激动,大声说:“什么是顺口溜?唐诗三百首,哪首诗不顺口,哪个不是著名诗人?只有通俗上口的那些诗,才能流传到了现在。”

    “吴阿姨,我看了陈老师写的几本诗歌集,你和儿女支持陈老师吗?”

    “前面出的那些书是他自费的,免费送给人家看,我们都劝他别折腾,退休了安心养老吧,人家根本听不进去。”

    陈祖云瞪了一眼吴阿姨,“谁说的没人看,州上有很多朋友,他们的很喜欢我的书。”

    今后是不是还要把《休闲集》续写下去,说到这里,两人想法不同,好像相持不下,我在此时,也不知怎么是好。

    “有点累了,你们聊着,我要休息了。”吴阿姨板着脸,闷闷不乐转身进了里屋。

    磕磕碰碰的日子,才像是真实的生活。多少年一路走来,陈祖云和老伴生活在临夏,他们如歌行板的日子里,人生的苦涩在他们看来是甘甜的回味。我欣赏他投入地诗歌朗诵,细细品味蕴涵在诗意中的人生况味。平平仄仄诗词歌赋,对偶押韵,在抑扬顿挫的诵读中流淌,恍若大夏河的流水穿过。两个相濡以沫的风雨丽人,心手相牵一起走来,以苦为乐,边走边唱。他矢志不渝的精神追求,囊括在一本本《休闲集》里,一篇篇用文字铺垫而成,是他难以割舍的情怀。

    散落的日子,积沙成塔,陈祖云创作的《休闲集》,出版六辑。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常年严重的肺心病,每年陈祖云出现时,跟到亲戚家串门一样,从手里的提包拿出《休闲集》,给每个人赠送一本,再写上对方的名字。临夏很多他的学生,热心读者给他诗集资金支持、精神鼓励。对每个支持他的人,他在诗集上留下详尽的记录。以文会友,酬唱友情,也是支撑他写作的动力,他的创作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在的诗集里站着临夏热爱文学的挚友。那些临夏的生活,那些临夏的文学故事。

    那天周末,我们在诗歌的芳香中,度过美好的一天。在临夏那个步履缓慢的老人,手里拎着的提包,装着《休闲集》七辑诗稿,走过了人生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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