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本质
几乎每一个初学写作的人都会请教(或希望有胆量去请教)他的创意写作老师或是其他他认为可能会知道答案的人,自己是否真的有当作家的潜质。诚实的回答往往是这样的:“天知道。”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回答:“绝对有,只要你坚持目标,不放弃。”时不时还会有或者应该会有这样的回答:“我觉得你没有这个潜质。”
想要负责任地答复那些真正想成为作家的年轻人提出的问题,写作教师或是其他人,需要考虑各种指标,尽管没有一个指标是确定无疑的,但它们都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有些指标和可见能力或潜在能力有关,有些和性格有关。
我就从语言敏感性说起吧。
语文成绩好不一定就意味着有语言敏感性,也就是说,不一定就意味着具有成为作家的天赋,也不一定就对语言的奥妙感兴趣,也不一定明白语言的奥妙之处。
与其说语文成绩好与写作初学者的能力有关,不如说与教师的相对能力、敏感性和老练程度有关。
并非每一位优秀的作家对句子的节奏、语言的韵味或是词语的内涵和措辞水平(词语释义)都有敏锐的感觉。尽管偶有差池——拙劣的语句、不恰当的暗喻甚至愚蠢的措辞,但一些伟大的作家仍然不失伟大。
和最能言善辩的语言家相比,耳背的作家只要在其他方面足够出色,最终可能会创作出更深刻、更优秀的小说来。
一位诗人想要取得成功,就必须对语言有高度的鉴赏力,这种能力如此精细、如此精确,以至于在普通的小说家看来几乎是一种病态行为。
因为小说的情绪负荷需要迅速地呈现出来,短篇小说作者虽然不像诗人那样迫切,但也同样需要浓缩抒情。对于小说家来说,高度敏感的鉴赏力有时候反倒是个障碍。
天才作家的标志之一就是他具有发现(有时候)或发明真正有趣语言的天赋。他的句子节奏与他要表达的内容衔接得天衣无缝,随着故事的流淌奔涌而出:刻画沉闷呆板的人物时,语言也随之变得沉闷呆板;故事情节雷霆万钧时,语言也随之轰鸣;或是准确地刻画醉汉蹒跚的步态,疲惫老人缓慢、呆滞的神态,半老徐娘卖弄风骚的可笑等形象。
对语言敏感的作者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暗喻,并非只是因为有人告诉他要避免陈词滥调,而是因为他乐于寻找一个恰到好处又生动鲜活的暗喻,一个据他所知还未曾有人想到过的暗喻。
想了解一个作家的潜力,标志之一就是他异常敏锐的语言敏感度以及鉴赏力。
假如一位刚刚起步的作家偶然对语言进行有趣的尝试,实际上,是他在倾听自我并且密切关注词语的用法、查探词语的奥妙,这就足以表明这位作者有成功的希望。
打开一本真正精彩的小说,我们只需要读上第一页的n个词,就会忘记自己读的是印在纸上的铅字;我们开始看到栩栩如生的形象——一只在垃圾桶里觅食的狗、一架在阿拉斯加山脉上空盘旋的飞机、一位在派对上偷偷舔餐巾的老太太。我们不知不觉陷入梦境,忘记了身处的房间,忘记了午饭或上班的时间。
如果这些信号含糊不清、模棱两可或是不够充分,让我们无法清晰地看出作者试图呈现什么,那么我们做的梦也就云山雾罩、混乱不堪,最终也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寡淡无趣。
关注语言胜过故事(人物、情节、场景、气氛)的作者不可能创造出生动鲜活且连绵不断的梦境。
一般来说,主要关注语言或是完全只关注语言的作家无法胜任小说写作,因为他的性情和性格不适合写小说。我说的“性情”指的是“烙印在”个体身上的本性,与生俱来的自我;我说的“性格”指的是他与身边人沟通的惯常方式。换句话说,我想要区分内在和外在的自我。
作者一直用华丽的说话方式取代说话的内容,最终,人们会开始怀疑,这个作者更加看重自己的语言天赋,而非书中角色。
所以,当被问到,一个年轻作家具备什么样的素质才能成为优秀小说家?要考虑的因素之一就是他对语言的感觉。如果他能够写得表情达意,至少有时候可以做到,如果他对语言的热爱不那么专一、那么着迷,以至于排除对所有其他因素的兴趣,那么这个作者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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