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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曾是省报驻A市记者站记者。
三十年前的四月十三日,刚参加工作的老马(那时人们还叫小马),被省报社派往A市,常驻报道新闻。那时,老马还是一个有志气、没名气的小记者,整天为完不成报社下达的报道任务而犯愁。老马一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听哪里有新闻可报道,却总四外碰壁,不要说采访实权部门领导,就是一些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老马也搭不上话。老马怨气冲天,却无可奈何。常被挡在大门外,让门房大爷训成孙子的老马没有气馁,总想着怀才不遇自己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一个总在未版边边角角发豆腐块的小记者怎么会有知名度?A市不过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城市,有多少新闻能上省报头版?
生活就象万花筒,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没有灰心的老马终于等来了机会。省报为了创收,专门开了个经济版面,向外宣传推介本省企业、产品。省报安排驻地记者们向企业写软文、拉赞助,并按照拉来的赞助给记者分提成。上世经九十年代初,人们的观念还比较传统,很多记者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不愿为几个“臭钱”找企业伸手,向老板们低头哈腰。
老马看到了商机所在。
谁知第一炮却没有打响。当时,老板们信奉“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产品质量过硬,就不愁销售。拉赞助?打劫吧?几十个工人一月的工资,就为了省报上发一个豆腐块?省省吧。
老马绞尽脑汁才想明白,国企旱涝保收,不在乎产品销路,上不上省报、发不发版面无所谓。因而,他将眼光瞄准了刚刚兴起的乡镇企业。这些小老板们多是农民出身,渴望出人头地,有想法、有激情,但苦于没路子,企业经营面临着厂地、水、电、路、经费、销路等等困难,急需资金、政策扶持,正需要一个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机会。
于是,老马找到了当时A市最大的乡镇企业——B乡豆制品厂的陈经理。说明来意后,陈经理一口回绝了老马,连杯水都没让老马喝就送客了。多年后,据破了产的陈经理说,他当时一是心痛给报社赞助的钱,二是信不过一个无名的小记者,所以没让报道。
老马接连又找了好几家乡镇企业,无不吃了软钉子。
正在老马一筹莫展时,C镇食品加工厂的张厂长找到了老马。其实,张厂长也是一个大老粗,凭着胆子大,敢闯,集资办了个村办企业,后来又挂了个乡镇企业的牌子,无奈食品加工行业竞争太激烈了,农副产品销售又困难,厂子资金又小,面临着关门歇业的窘境,就在走投无路时,听到了老马四处拉广告的消息。
两人一拍即合。在老马如椽笔下,食品厂成了A市名星乡镇企业;妙笔生花,张厂长摇身一变,成了为家乡造福的有为青年企业家。
在那个纸媒一统天下的时代,A市小乡镇企业上了省报,其轰动效应远超过上了今天的头条。思路一变天地宽,登上省报后,食品厂的发展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省、市领导们纷纷来厂视察,食品厂一夜间成了大家的宠儿,张厂长跑断了腿没办成的事全解决了:电话拉通了、马路变宽了,供电公司还为其拉了一条专线,几家银行也主动上门来放贷了。
到这时,A市企业家们才明白了老马的能量。自此,A市企业向外宣传推介提高知名度、A市领导们在省报上占个版面,无不由老马捉笔。
老马渐渐和企业老板、达官贵人们熟了起来,甚至和一些人称兄道弟起来。随着老马名声一天天响起来,大家对老马的称呼,从也小马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老马、马记者、马老师、马站长。
成了A市知名记者的老马总觉得生活还缺点什么。
对了,是钞票。名气有了,可记者薪水有多少?看着曾经的泥腿子们,在自己的宣传包装下,住着豪宅、开着豪车、过着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老马心里越发不平衡起来。要没有自己的报道,他们现在还在农村种庄稼呢!
很快,老马找到了一条新路,一条权钱交易的不归路。
姓名如脾气的一位市委书记来A市后,“平事儿”成了老马的新副业。没能力又想提拔的干部、游走在违法边界的老板成了老马家里的常客。业内人称,老马做事不含糊,明码标价,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办不成的事及时退钱,从不拖泥带水。渐渐地,老马在A市混成了风生水起的马爷,而马爷最恨的就是门房挡道不让进,大家猜想是初当记者时落下的毛病。据说A市单位召门房大爷时,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认识马爷不?若回答不认识,那你想也别想这份工作。
马爷出入权贵们房间跟自己家似的,门都不带敲的。一次喝酒时,老马对众人吹牛,在A市,书记老大、市长老二,我老三,只要有钱,书记能办的事我就能办。自此,人们称其为马三爷。
马三爷的好日长开始了。渐渐地,市里的重要会议离不开见多识广的马三爷,重要讲话也要请马三爷润色。马三爷参加会议从列席、到出席、到坐在主席台上,一步步走向了人生的巅峰。
马三爷成了A市官场神话后,人送外号地下组织部长,以至于老百姓们闲谈时,若不知书记市长是谁,没人笑话;若不知道马三爷是谁,讲不了几个马三爷的段子,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八项规定出台后,见多识广的马三爷仍不为所动,认为风声大雨点小,雨过地皮干,照常干着权钱交易的勾当。
正应了那句俗语,花无百日红。
省纪委从A市书记腐败案中,顺藤摸瓜,抓到了马三爷买官卖官、权钱交易的证据。
马三爷被纪委带走那天,也是四月十三日。
听知情人说,那天晚上,市委大街上响起了久违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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