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六百里路程、袅袅青烟和连绵的哈欠,来追寻一杯故乡的酒。
发动机细微的噪音不疾不徐,时速指针在某个点静止不动,一个人的行走,更可以肆无忌惮地胡思乱想,此时,脑中出现了那个三头六臂的小顽童,脚踩着风火轮,不知畏惧是何物。
活成花开模样我可以把平实的生活过成盛开的桃花。
我也可以在袅袅青烟和六百里路间设计些情节,那位少年在晨雾之中转身,背后是母亲盈盈欲滴的担忧;晚霞落满江南二王浜时,少年归来,望见自家烟囱上方一缕炊烟。
其实不是这样的。
活成花开模样我总是后知后觉,永远不知道院子里的桃花是几时盛开的,昨夜的露珠还没来得及消融,清晨,一些鸟语跌落,粘在桃花上。
活成花开模样清晨,自己煮一碗面,鸡鸭鹅肉,猪肉咸肉鱼肉蟹肉,荷包蛋炒蛋蛋饺,时鲜的韭菜笋丝,还有一样,芋头,拼一碗杂烩面条,这是我重口味的热身,当然还有各种的辣和醬醋腌蒜头和调料,一走出家门,下一顿饭不知在何方?
然后采石矶的青山,博望的青山……这些连绵被一条貌似繁忙的高速公路穿透,山凹处,有聚集的小村落,隐约可见竹制的篱笆。
天快黑了,一棵孤单的桃树自顾自开出了一树粉红;一柱炊烟升起的晚了一些,在屋顶上缠绕着不肯离去。
我只是不停地忙碌着,不是在出发,就是在归来,印象里,我一直在路上。想起清晨院子里、王二浜岸的那株桃花初开的模样时,我在六百里外的阳光下,计算着归家的时间。也许,群山之中,这缕迟来的炊烟,也是在款待一位和我相近的游子,他年迈的母亲,用逐渐迟钝的手脚,温上了一壶家乡的浊酒。
穿过亮堂堂的隧道,转头左望,我知道那里是座有名的山,远处山顶上规模宏大的道观在暗夜里变成了一大片灯火;西北比东南略高一些,却看不见山,那片灯光悬在空中,是哪位得道了的神仙?在某次微熏之后,将头上的金冠遗忘,遗忘在江南的暗夜里,茅山之巅,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只是悬在空中的金冠,或者是悟空头顶上那箍如意圈。
活成花开模样我不敢太久地停留脚步,人类的文明聚拢了灯火,将它们排列整齐,蜿蜒地穿过宽阔的湖面。桥右面的湖面暗黑,是不可测的深渊,左面却有幽幽的光,一些灯火的影子,勉强拼凑出一些热情,神色恍惚着伸入了湖面。
我在想故乡的桃花,和等待着我的酒,那么,酒就是桃花了吗?
活成花开模样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总是在接起电话的那一瞬,才会想起自己又忘记打电话了。母亲问,在哪呢?我在发动机一成不变的颤音里略微提高了音量,说,还在滆湖,回来要半夜了,你只管早点睡吧!母亲总是忘不了加句后缀,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好象我是第一次出门的孩子。
这一次她更有了担心的理由,近来一只黄鼠狼看中了我家的厨房,生生把一扇厚实的木门啃出一个洞来,时不时光顾;楼下西间两扇拆下的木门倚在墙上许多年了,前日莫名倒下,让母亲百思不得其解。按颜市的说法,一些反常的情节,往往预兆着某些神秘的意外。我对无法解释的事的态度是随它去,懒的细究其里,却始终没办法说服母亲和我一样置之不理,如何让她宽心?我只有认真地回复,好的,我会小心的。
一个人的行走,也是种幸福,在袅袅青烟里,我的思想可以任意驰骋,设计着来去无痕的情节,晚霞落满了王二浜,少年归来,望见自家的烟囱,升起浓重的炊烟。
活成花开模样其实不是这样的,深夜里,我在芝溪镇,点上一份牛骨,它被装在印着古色蓝花的盘子里,硕大,我在想它属于牛脊的哪个部位?紧靠脖子还是尾巴?和一头牛轰然的倒塌。
显然,我的思路是不对的,外面红叶李盛开,一场轻雪般覆盖了树梢;油菜花盛开,被人整理成一小块一小块,象件旧衣服上的鲜艳补丁;微信朋友圈里,颜市环城河边的樱花开了,在方塔前的灯光掩映下,梦幻般地美。我总是后知后觉,一直不知道家里院子里的桃花何时已经开了?
家里的桃花开了,今儿个清晨,花瓣上还盈盈着昨夜的露珠。
这些都是最好的安排,比如生活再怎么浅淡,只要你喜欢,也可以把它过成一朵 盛开着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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