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红外套

      前两天，儿子说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是不是买身新衣服，可能就有了过年的感觉了，我想也是，于是去给儿子买新年衣服，我也想感受一下年味。
        儿子虽然只有十三岁，可身高窜得挺快，1.63米了，我们只能在小青年衣服款式多样的森马专卖去选衣服了。看着导购小姐一次次帮儿子挑选，介绍衣服，我感慨：现在的孩子真幸福！一眨眼功夫，女儿不知道又疯到哪儿去了，还说来帮弟弟当“参谋”，真是不靠谱，我心里嘀咕着。“妈……妈……”随着声音，我一扭头，只见女儿从楼梯上飞下来了。说她飞下来一点都不夸张，她穿了一件粉嫩的豆绿色休闲外套，双臂张开，像鸟儿张开了翅膀。她终于稳稳地站在我旁边了，我仔细打量她，粉嫩的颜色衬得她的肤色更白皙透亮，简洁的款式让她更加活泼，她做着鬼脸，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眨巴，就等着我说“买”字了。女儿今年上大一，远在三亚，学费、交通费，再加上沿海城市的高消费，已经让我这个工薪阶层的妈妈有点吃不消了，女儿来时也说自己不要新衣服，因为那天刚下飞机就已经买了新棉袄了，女孩子天生经不住美衣的诱惑呀！理智一点，她一年可得四个万呢，可看到女儿脸上那灿烂幸福的笑容，我说：“买，再搭配一条裤子！”女儿的反应可想而知，她跟着导购乐颠颠地上了三楼女装区，我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想起了小时候过年，想起来那件红外套，想起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父亲。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父亲常年病着，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过年时家里买的瓜子、糖果少的可怜，是锁在柜子里的，父母从来不吃，妈妈每一次开柜子，是我和弟弟最开心的时刻，她不偏不向，每人两块糖，一小把瓜子。手伸进兜里，不吃，就光听瓜子唰啦唰啦的声音，就足以让我们笑得合不拢嘴，足以让我们在小伙伴堆里牛逼一阵子了！
        那一年，也是个腊月二十四，女人们开始蒸年馍，男人们纷纷带着早已吵闹得不行的孩子上街办年货了。父亲那一年住了好几次医院，肯定没钱办年货了，更别说给我买衣服了，我小小的心灵充满了沮丧与无奈。吃早饭时，父亲看着吃饭磨磨蹭蹭的我说：“赶紧吃，吃完跟我去办年货，再给你买个新衣服。”我嘴里的馍差点噎住，不相信似的看着父亲，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话也不多说一句，我又看向母亲，我想问母亲哪儿来的钱，母亲直接说：“钱有你伯操心，他有办法，你不管！”我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馒头，心已经飞到卖衣服的“老市场”了，那里可是县城最大最好的衣服商场！
      父亲骑着在村里借来的自行车，驮着手舞足蹈的我，一会儿就来到县城。一进城，父亲先带我吃了最喜欢的豆腐脑，就牵着我的手来到了“老市场”。刚走到一个衣服店门口，我就被正墙面挂的一件桃红色外套勾住了双脚。老板帮我取下衣服，让我先试试，我咧着嘴小心翼翼地穿上红外套来到镜子面前。呀，真漂亮，艳艳的桃红色和我粉嘟嘟的脸真配，这就是刚流行起来的夹克衫，多时髦啊！我看看父亲，他也笑了，满脸都是宠爱和满意。可当老板说出“这件衣服价钱十二元”时，我们父女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太贵了，我们总共只有五十元。父亲还想问老板能不能便宜点，我已经脱下外套，怏怏地走出了市场。
      市场门口有一大堆人围着一个眼镜摊，父亲也挤了进去，他就爱看眼镜，可从来没买过，我悻悻地站在街边等他。看了一会儿，父亲就带我去买粉条，粉条是当时过年必备的材料，可当他付粉条钱时，摸遍了所有口袋，连口袋都翻出来了，就是找不到那五张承载着我们全家新年幸福的人民币。我急哭了，父亲只说了句“可能是看眼镜时让贼偷了”，就带我回家了。一路上，我心里一边埋怨父亲，一边在心里诅咒那个贼。进了村子，父亲说：“你先回家，我去还自行车，不要告诉你妈丢钱的事！记住了，有伯在 ，不怕！”我糊里糊涂回到家了，妈妈一看到我就问：“你买的衣服呢？”我支支吾吾说太贵没买，妈妈又问“年货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眼泪就吧嗒吧嗒掉，妈妈一看就明白了，只说了句：“别哭了，吃饭，有你伯呢，不怕！”他俩说的话差不多，我也不懂，就心疼那件红外套无望了，晚上都是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家里依然平静，母亲还在厨房忙碌，只是父亲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蔫蔫地在厨房帮母亲烧火，心里也不敢再想那件红外套了，就想着钱丢了，年怎么过？！差不多晌午了，我听到了父亲熟悉的咳嗽声，我冲出了厨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冲出去，但是父亲回来了呀，只要父亲在，就不怕！父亲肩头的蛇皮袋鼓鼓的，我兴奋地直跳。果然，蛇皮袋里有我们渴望的瓜子、糖果、粉条、海带，这可是我们这些穷人过年的标配。我太高兴了，昨天的阴霾一扫而光，父亲回来了，他扛回了我们的快乐，扛回了我们全家的幸福！我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吵得母亲食指直戳我的脑门。父亲喝了口水，冲我摆摆手，我赶紧凑过去，这时，他像变魔术一样从棉袄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纸包递给我，朝我挤挤眼睛，我赶紧拆纸包。当看到那抹艳红的色彩时，我尖叫起来，我的红外套，我昨天看上的红外套，我心心念念的红外套，“妈……”我顾不上妈妈的阻拦与责怪，快速把衣服穿上了，我觉得我是最漂亮最幸福的女孩，下巴抬得高高的。这时候，我又看到父亲昨天在衣服店里时的笑脸。“我伯真好，我伯在，什么都不怕！”我边说边爬上他宽宽的背！

      是啊，父亲是大山，高大伟岸，父亲在，孩子就踏实，父亲在，家就安稳幸福！那个年我们一如既往地幸福快乐，但谁也不知道父亲的钱是怎么来的。尽管父亲在买了红外套之后第三年就永远离开了我们，但那件红外套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那艳丽的红色让我在阴霾的日子里心里充满阳光，那柔韧地质地让我在艰难困苦中学会了坚强，那件红外套也让我懂得了一个父亲，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如今，我已进入不惑之年，看着眼前可爱的儿女，想到自己能让他们开心快乐，心里满满的幸福！楼梯上飞奔下来的女儿俨然就是昨日的自己，只是父亲成了永久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