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个急脾气,情绪上来时,一切迅猛,周围人难有招架的。
妈妈的性格,遗传了外婆。外婆就是打妈妈的,从小打到大,一直打到出嫁。
外婆重男轻女。洪水冲到小镇上来的时候,外婆花钱请了一只船,把几件家什放在船里,两个儿子都搂在怀里,却独把妈妈放在船尾。5岁的妈妈在船尾玩水,倘若掉进水里淹死,外婆都不知道。
妈妈从8岁开始,每天为家里纺纱。纺好一包纱,外公外婆交出去就能挣一毛六分钱。天天如此,做到出嫁前一天,整整12年。
可是妈妈上学读书,用完了练习本,老师说你的作业都做到本壳上去了,再不买新练习本,就不要来读书了。妈妈就靠在外公外婆的毛巾厂门口,等他们给钱买本子去上学。因为外公外婆觉得女孩子,识得几个门面字就很好了,犯不着为此多费钱,所以,妈妈这一靠,就是3天。
3天都没要来买练习簿的钱,外公外婆的工作组班长看不下去,勒令他们给了妈妈一毛钱。3天没有到校上课,妈妈赶紧去买了练习簿,上学去了。
六零年饿饭,妈妈天天都要出去挑野菜,家里顿顿吃野菜。但不知从哪天起,外婆在上班前,反复叮嘱妈妈不要在家里乱翻。叮嘱多了,妈妈的眼睛就开始在家里找。
终于,妈妈发现黢黑的碗橱头上有一个黢黑的锅。一个脏兮兮的黑锅架得那么高,让妈妈起了好奇心。站在大板凳上,揭开黑锅的锅盖,妈妈看到的是,满满一锅雪白雪白的米饭。
哇,多久没吃过米饭了!妈妈兴奋得不得了。心里想,今天不吃,明天就会吃的。
可是,没有。
妈妈又想,那么后天或者大后天,一定会吃白米饭的。
可是,外公外婆依然没有把那锅米饭拿出来大家一起吃。
等外公外婆都去上班,妈妈再次站到板凳上,去看那口黢黑的锅。揭开锅盖,锅里空空如也,一粒米也没有了。
妈妈从板凳上下来就开始哭,外婆下班回来她还在哭。外婆问妈妈哭什么妈妈没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淌眼水,淌了很久很久。外婆不耐烦的骂道:死逼丫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所以,当有人介绍对象,遇到爸爸的时候,妈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与其恋爱、结婚。
虽然只有一张床,两床被子,一个木箱子,两个脸盆,一个马桶,几只碗,有了自己小家的妈妈,对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可是读书不多的妈妈,没想到人与人之间,尤其是两口子之间,有搭配的,也有不那么搭配的。她跟爸爸,就是不那么搭配的一对。
妈妈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个什么活都要做的孩子。所以,有了自己的家,什么都没难倒她。相反,妈妈把一个穷家,捯饬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又要工作又要持家又要带孩子的妈妈,自然希望爸爸能说句知冷知热的话。可是,爸爸的高情商,没拿出来服务于妈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还很有刺激性。妈妈的的疲劳日积月累,还动不动被惹一肚子气,吵架无可避免。
真吵起来,爸爸哪里是妈妈的对手,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我们家画风早就变了。气势上,爸爸从将军到奴隶;妈妈呢,则从奴隶变成了将军。
家里的活,妈妈越做越多,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大。爸爸呢,妈妈越啰嗦,他越不参与家务劳作。家里的战争,自然是要升级的。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家里动不动就乌烟瘴气。所以打小,离开家,就成了我和弟弟最大的愿望。
当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和弟弟是理所当然的出气筒。狗血淋头是家常便饭,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老妈的情绪到了爆燃点,我们就是无处可逃的宣泄口。
在妈妈的嘴里,爸爸、弟弟和我都另有名字。爸爸是猪戳的,狗日的;我是小逼丫头子;弟弟就是小猪戳的、婊子养的。妈妈怎么就没想到,这么骂,是铁定连累了自己的呢!
但外面人都说妈妈好,说她人群里最仗义,肯帮人,脑子快,心肠热。那么,妈妈是把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毫不见外的留给我们了。
在妈妈眼里,我和爸爸弟弟都是窝囊废,没屌用的东西。
山头上的黄歪嘴,为了没做到小工的事,跑到我家来泄愤。他上来就把爸爸抵到厨房墙根,气势汹汹的封住了他的衣服领子。我和弟弟正在做作业,突如其来的争端吓得我们抱住了爸爸的腿。此时妈妈刚好下夜班回来,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黄歪嘴的头发就往地板上扯,黄歪嘴疼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转身,妈妈就去拿厨房里的菜刀,直冲砍过来。黄歪嘴看到寒光一闪,吓得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我妈的英名,传遍了全厂。大家都知道我爸怂,我妈可不好欺负。
妈妈为爸爸两肋插刀,不是一次两次,更厉害的在下面。
当时,爸爸已经是厂里炙手可热的技术员了,羡慕嫉妒恨的不知道有多少。妈妈被安排在纸袋厂工作,专门制作水泥袋。同是纸袋部门的一个女工,老是跟大家说我爸爸贪污,听到的人就告诉我妈。我妈想,哼,在我背后说的,不是嚼蛆就是放屁。
终于有一天,那女工又在大家面前说叨爸爸,被刚好进来的妈妈听了个正着。妈妈绷着脸,吐出一句:你再说一遍!
女工没想到这么巧,被逮个现行实在下不来台,于是犟嘴道: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啊!大家都在说你们家人贪污了7万块啊!
本来该女子背后嚼舌根,几次传话惹得我妈心里窝火没处发泄,这下好。
只见我妈抄起一盆糊纸袋用的胶水,对着该女子披头兜脸的泼了过去。女子来不及躲让,泡花碱进入她的眼睛,她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她闭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的水龙头上洗眼睛。然后她母狼一般的嚎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看不见了!!救命啊!!!
女工被同事送到医务室,医务室里的医生给她做了简单的处理,让陪同前来的人快通知厂长派车,送到镇医院去做具体检查。女子见医务室治不了,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在黑暗里过了。等厂长派车的当儿,她在大马路上呼天抢地。她的哭诉,引来无数围观人,很多在工作的人,都没有心思继续工作,大家轮流换岗,前来旁观。
人很快就送到镇医院住院去了。妈妈被停工反省,在家待职一个月。
一周后,女子出院,回家休养,跟厂长要求,让妈妈给她洗衣做饭忙家务。妈妈才不会束手就擒呢!请了一个全天的阿姨,一天8小时待在她家里。该女子自然不愿意,再次反映给厂长。厂长没有继续支持她的要求,妈妈完美交差。
公安局也来人了。女子一家,和那些对爸爸贪污7万块的传说深信不疑的人,都特别想妈妈能被拘留一段时间,那才好看。
可厂长们说了:本厂家属,女人们在一起,因龃龉而动手,且人已无碍,一切厂部已处理,何劳公安大驾。
就这样,自己停工、对方误工、住院治疗、雇人侍候等一系列费用共计300块,妈妈损失了大半年的薪水。
但,妈妈觉得值,因为她觉得早该揍那女子一顿了!破财解气,是划算的。
尽管妈妈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但在护家这一点上,妈妈是当仁不让的母老虎。想欺负我们家任何一个成员,都要考虑考虑妈妈这个母老虎。这在欺软怕硬、弱肉强食的水泥厂,实效性毋庸置疑。
打了这一架之后,妈妈就被调到了招待所,在那里做了园艺师。妈妈是个爱花的女子,园艺师的工作内容,极大称心。为了做好这份工作,妈妈买了好几本书回来学习。并且最终,妈妈把招待所,打扮成了全厂最美丽的区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