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png
发生过的事不会被真正地忘记
梦是潜意识偷偷告的密
晴朗的日子里她没有晦暗的记忆
阳光却从不曾落进她欢笑的眸底
梦里她的汽车掉进了异乡的水塘里
笨拙的司机竟然凿开了车窗玻璃
可她不会游泳也找不到一丝氧气
冰凉的池水争先恐后灌进她的肺里
她泡在幽暗的池底、
浓密的长发飘动如云
她记得水底的世界无声
——她没能等到奇迹降临
梦里是不是也有所谓的前世
那女子的夫君为国率军远征而去
兵荒马乱的年代连枯叶都片片落尽
她日渐消瘦却没能等到他凯旋的消息
那叛军踏破山河、甲兵如贪婪的群蚁
敌军的首领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
帽缨跃动着耀武扬威，洋洋得意
她想起了死在天边的夫君，悲伤铺天盖地
——荒唐的是她已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满目生灵涂炭、
这人间怎么成了炼狱
鬼哭啾啾、天地不应
谁来救救那些无辜、无助的生命
羸弱的太阳低悬
耳边是猎猎风鸣
那阳光怎么是白色的
狠狠灼痛了她的眼睛
最后刺进她心口的尖刀凉如寒冰、
刀柄古朴、刀身乌如黑漆
可她的双手紧握
——还试图要再用一用力
在有的梦里她是山上闯了祸的大淘气
不小心惹哭了放心愿灯的可怜小闺女儿
那女孩儿捂着眼睛哭哭啼啼、绝望至极
她费尽心神哄好了这个悲泣的孩子
——为此许下了来世惩罚自己的重誓
终究有人不忍、
与她同担了这份罪行
于是那人牵着她的手、
领了罚匆匆下山而去
后来她在尘世里受尽煎熬苦楚、
浑身沾满烂泥
在因果里种下旧因新因、
灵魂背负了一层又一层的罪行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迷失在无尽的轮回里
——而那人，消失在茫茫世间如一颗沙砾
许多许多花开了又落
许多许多云散了又聚
她只模糊记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却忘了自己在等的究竟是谁
她从没梦见过往世疼爱自己的母亲
梦里的女人都是一个心性
——对她不喜、不护、不在意
更不肯理会她的苦痛和寒心
她们是前世的亏欠和偿还
——她早已知道，就在上一个梦
梦里她也曾化身某朝某代的俊俏郎君
郁郁不得志却又风流成性
细眼白面的小娘子对他不弃不离
毫无怨言地守在小院，等他朝朝夕夕
他总醉酒回家，她总温柔地开门相迎
她陪在他身边年年岁岁
他却对她无半分心疼和爱意
最后那温顺的小娘子终于含恨死去
——临死前还悲愤地诅咒了他生生世世
在另一个梦里她又活得分外压抑
被困在深宅大院里渐渐没了生机
争风吃醋的莺莺燕燕都有自己的心计
她很快被厌弃，深陷无边的沼泽地
终于她发了疯、几乎掀翻了屋顶
她只想摆脱这可笑、可叹的可悲处境、
却又被敷衍、做作的谎言所蒙蔽
傻傻信了另一个母亲的虚情假意
可怕的瘟疫爆发时
她被冷酷的母子决绝地驱离
在这个悲惨的噩梦结尾
她被放逐在一栋小白楼里
——憧憬着自由和安宁，最后被活活饿死
梦的神祇曾带她去探寻极遥远的回忆
她走进了祭祀的殿堂
又去仰望高高的穹顶
她还看到了一双很古老很古老的眼睛
那老人回身凝望她时有悲悯、有心疼
那是千年万年的时光剪影、
是她梦里很少出现的一汪真情
原来，真的有人在时光尽头等着自己回去
——梦醒后她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
在梦里她换过无数的身份
在梦里她过完了无数重人生
她好像已生来死去了无数次
——苟活在这一世的她又默默认了命
就这样啊、
她就这样穿梭在现实和梦境
她渐渐已分不清
——她究竟是蝴蝶还是庄生
在梦和梦的交界处
她的意识如飘散的蒲公英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灵魂又将归向哪里
她不知道这一世的课题是什么、
又要完成什么样的修行
可她知道地狱的门早已向她敞开
——在梦的深处她听到了沉沉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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