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住 乡 愁
李怀悦
乡愁,就是天黑的时候,我忘了不知道是天快黑了还是天快亮了,妈拉着我到渠边的老树(大柳树)旁边,向北方瞧望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远处一队黑影向我们这里沿渠边慢慢移动,渐渐地清晰起来,是一行驮背行人,(不知道那时的时间是咋算的,那么准)。低沉乏力的脚步声停了,他们把背上沉重的袋子转身放在矮墙上,脸上露出疲惫深稳的表情,我看见爹也在队伍里。原来是家人们为了生计,不知道出去了多长时间,去了好远的地方背盐去了。妈算着不出事的话,今天该回来了。托老天的福,爹背盐回来了。
乡愁,就是冬日清晨,爹早早的把手拉车子检查好,把圈子围好,准备出门。妈在天麻麻亮就把粘饭做好了,我们吃过饭,爹拉着车子、拉着我去下河沿(还是瓷瓦社)拉炭,在井口排队一直等到下半夜,天越来越冷,人们都围在点着火炉的小屋子里取暖、抽烟、聊家常,屋外就是隆隆的斗车在铁道上飞跑的声音,听见声音越来越大,是斗车上来了,人们赶紧跑出去看,排上队的,高兴的往车子上装炭,没排上的又木讷木讷地回到屋里。听着又吵又期望的隆隆声,希望着斗车的速度再快点,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李大夫、李大夫。爹慌忙跑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一个黑色的斗子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李大夫,三个字显得是那么清晰、可亲。终于轮到我们了,满满的一斗子,爹马上撑开圈子捡炭,装炭,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人又都抱着袖子回屋,我听见有人边进屋边说,真是的!有面子拉地木(没)面子,木面子拉的有面子(当时不知道啥意思,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一斗子也就是块多点)。回家的路上,拉累了就歇一歇,到下河沿的那个大坡上,实在是拉不动了,爹准备好好缓缓,一口气拉上去,正在那缓劲呢,远远的看见妈围地头巾迎我们来了,添人添力,信心大增,我们一下子拉上去了。到家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了,当时天黑,也看不清炭的模样,第二天早上,看见院子里乌黑的炭块上结了一层剔透的白霜,黑白分明,看着是那么的鲜亮,今年妈一年的烧炭不用愁了。
乡愁,就是又是一年丰收了,麦柴垛、粮食堆,堆满了麦场,人们个个都带着工章,拉着车子,上场分粮。妈拉着车子,拉着口袋,也拉着我,走在渠边分粮的路上,不知道咋的,车子翻了,我和口袋,跟着车子一起翻到渠里,妈赶紧喊人,场上的大爹、姥姥赶紧跑过来,好在秋天的渠水不深,一会就把口袋、车子和我拉上来了。
乡愁,就是农忙的时候,就能体现壮劳力的作用,那一年,爹正好外出不在家,庄稼地里的重体力活都压在妈的身上,妈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早早得下地,把粮食一捆一捆的从田里背到路上,再装车,妈身上的麦捆最大,从后面只能看见两只脚在不停的移动。不会装车,妈就少拉多跑,天黑了,我们也回的最晚。回到家里,姊妹几个坐在门槛上,看着妈又忙着凑火煮饭,瘦小的身躯在屋里屋外来回穿梭,为我们填饱肚子忙碌着。第二天到田里,我家地里的粮食没了,都早早得拉到了场上,男人们都夸妈:寡妇领娃娃,干活还利飒地很。
乡愁,就是还是那记忆深刻的丰收季节,更让人自豪的是我的两个大爹都是当官的,大大爹是林场的队长,二大爹是队上的队长。队上分西瓜,我们姊妹们,也包括大爹家的孩子,猫在场上,想着二大爹会偷偷给我们点西瓜吃呢,一直等到中午大人们都回家了,也没见二大爹偷偷给我们个瓜子磕。大大爹从林场拉来好几车子枣子,在我家门口给队上的人分枣子,又是我们一帮,眼巴巴的站在枣子车边,一直等到枣子分完,也没见大大爹偷偷塞给我们几个枣子。这就是我的父辈,我的亲人,为人处世,言传身教。
乡愁,就是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缺衣少食的事从来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不懂也不问,饿了就知道喊妈,在爹妈的照顾呵护下,我们生活依然是天真烂漫,体格健壮。这不,妈煮的杵杵(就是高粱,可能是叫蜀黍),我去老树底下喊大妹妹吃饭,嗓子都喊哑了,大妹妹就是听不见,她们正起劲地在玩叼花袍。
乡愁,就是妈早早得上城里去了,沿着黄河边的土路,迎着黄风一直往北,坐船过河,再往东走,晌午才就到了。天黑下来了,妈还没回来,我们姊妹几个轮流站在房顶上,盯着妈进城的方向,盼着妈赶紧回来,黄凤吹在脸上、手上,硬生生的疼,站不住了就进屋,再换人上去,突然小妹妹喊道:来了,妈回来了,远处妈干练瘦小的身躯出现了,妈置办好生活回来了。我们站一小会都冻得不行,不知道妈咋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妈为了我们这个家,冻了多少回。
乡愁,就是小时候最熟悉不过的石子搓板路,上学的唯一一条大路,弟弟上小学,在村上,我和两个妹妹在大路街(gai)上中学,一辆车子,三个人,只得让一个人走着去,大妹妹只能委屈了,小妹妹坐车子,坐车子也未必顺利到学校。早上骑地我家的飞鸽牌自行车,捎的小妹妹去学校,到了王守忠家店门口,赶上那天修路,路特别难走,车子摇摇晃晃的,妹妹害怕车子倒了,就轻轻得跳下来了,我竟然没察觉,过了难走路段,赶紧往学校骑,到学校大门口我回头让妹妹下车,结果妹妹不在车子上,把妹妹丢了。
乡愁,就是弟弟仰望着我们这些大学生,上的大学校,很羡慕,想见见大世面,看看大学生上的学校究竟啥样。有一天弟弟就从李营村小学从小路走着去了大路街中学,心想地等我们放学了可以坐哥哥的车子回家,没想到在学校大门口,等到学生都走完了也没等见哥哥。我也是走的慌,根本就没注意篮球杆下等人的弟弟,就自己回来了。把弟弟一个人扔到学校了,想想从中学到我家对一个小孩来说那得有多远呢!天黑了还没见弟弟回来,我和爹、妈分两路从石子路和小路寻找,一直到学校也没见到弟弟的影子,急的妈一路找,一路问人,一路喊。到半夜了也没找到,爹妈准备回家商量第二天再找,可能是夜深了哪个好心人收留了。没想到回家一看,弟弟一个人在家呢,他不知道一个人咋得回来了。结果是弟弟挨了妈的一顿打。是我的不负责,把弟弟的天真,把弟弟对大学的渴望,把弟弟对哥哥的信任,慢无精心的丢弃了,把弟弟向往美好的稚心伤害了。这时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风筝》。
乡愁,就是弟弟跟着我,我跟着光阴,一起长大,我到城里上高中,弟弟也上初中了,刚过完年我和弟弟从城里姨妈家回李营,以为自己在城里待过,见识多,就给弟弟吹牛说,咱先走着回,路上肯定能挡上拖拉机,咱们坐拖拉机回,一听说能坐上拖拉机,弟弟可别提多高兴了。可一直出了西门也没挡着,为了避风,我和弟弟走在干涸的渠底里,风吹地沙子钻在眼睛里,打在脸上,刚开始沙子打地脸疼,后来又感觉脸被打热了。和弟弟从城里到家里,一个拖拉机也没挡上。
乡愁,就是每年的春节,不管多忙,都得回家,和爹妈团圆,这年春节肯定是要回去的,媳妇怀孕了。工作忙嘛,年三十早上才和媳妇出发,走到东边活性炭厂的路边上,等着从磁窑堡过来的班车。一群人挤在一个小火堆旁,跺着脚,搓着手,期待班车的到来。刺耳的喇叭声从南边传来了,班车来了。此时的小火堆已经一点也不吸引人了,人们蜂拥往路边挤,抢占有利位置。这时的车厢也像我们的胃,塞进一堆又一堆,仍然还能塞得下,我俩不知咋回事就被挤上车,挤在车厢里,只能看见身前彼此对方的头,再啥也看不见了。一路的摇摆颠婆,经灵武,停吴忠,堵中宁,折腾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家,妈的年饭款款得放在那里,简单又实在,热了又热,年味越热越浓。这年春天,爹妈有孙子了。
乡愁,就是妈带着我们姊妹几个,田间拔草,不顾蚊虫叮咬,一直干到别人家烟囱里的炊烟飘到田野里,薄厚不均的铺在田间地头,散发着秸秆烧过的糊味和饭菜的香味,我们这才再拔满猪草回家。除掉杂草,能让庄稼长得更好点,年底有个好收成。田埂上,蒲公英妈妈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尽心尽力的呵护着,抚育着,巴望着自己的孩子能茁壮成长,能有出息。蒲公英孩子长大了,洁白的羽毛,光鲜亮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微风吹来,蒲公英飞走了,带着自己的希望和梦想,也带走了蒲公英妈妈的心。蒲公英孩子越飞越远了,他们回头看着自己的妈妈:那暗淡却充满信心的神色;那无力却依然坚实的臂膀;那老去的身影。久久不肯离去。蒲公英妈妈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眼里流露出满满得慈祥和留恋,心里捧出了厚厚的爱意和愿望:释然了,心了了!孩子:走吧!祝你好运。
我们也和蒲公英一样,随着轻风,随着阳光,随着环境,各自为自己的生机生存着,为妈妈寄予的希望奔波着。蒲公英们都很好,都以不同的方式生活着,幸福着,把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优良传统,传承下去,发扬下去。
2018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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