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我踏着那抹未散尽的余晖走上了回乡的路。
落叶挟裹着秋风轻拂在我脸上,然后飘飘然,盘旋置地。让我想起了孔绍安的《落叶》: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未肯下,犹言忆故林。故乡的落叶似乎比其他地方落得更早一些,在夕阳的照耀下,如一片片金灿灿的羽毛,飘悬在空气中,将故乡装点的灼灼可爱。
故乡有了新变化,路平了,坑洼没了。旧房子拆了,新楼盖起来了。年轻人少了,老人也少了。麦场那排杨树被伐了,垒起了整齐的花池,种上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旁边还建了一个篮球场,篮球场的四周杂草深深,那草长得肆无忌惮,飞扬跋扈。小时候,在每一个小麦成熟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把收割好的麦子一捆捆的箍好,用小平车拉到麦场来,蹲在那排杨树下遮阴、避凉、排队打麦子,那打麦子激起的烟尘能弥漫十天半个月,所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至于我们是不说这些的,经常一群群的跑到麦场来追逐、嬉闹,也有一些离家近的小伙伴趁大人不在家,偷偷的兑些洗衣粉水,然后就地捡一根好点的麦秸秆,边沾洗衣粉水边吹泡泡,那泡泡在阳光的浸润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飘起,跌落,亦如我们童年的梦。
村中央的那个全封闭的戏台子拆了,多了一排冷冰冰的健身器,锈迹斑斑,无人问津,越来越像新农村,却越来越没人情味了。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去戏台子后的那片荒地里“淘宝”,那里旷野横云,杂花生树,荒草萋萋,每次的到来都会惊起满树鸦雀纷飞,草丛里也偶尔会蹦出一只蛐蛐,跳出一只蚂蚱,然后引起小伙伴们一片惊呼,也有些皮孩子悄悄的站在你身后,“哒”的一声惹起一阵群魔乱揍。我们就在那片“荒原”里寻寻觅觅,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捡到一窝从树上掉下来的鸟蛋,不过大多时候是什么都捡不着的,可那快乐却充实了儿时的梦,有时候会梦到悬着敝筐满旷野的捡鸡蛋呐,那鸡蛋捡也捡不完,然后在睡梦中呵呵的笑醒。至于那全封闭的戏台子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进去的,除了那两扇古旧的木门,就是两个锈迹斑斑的铁窗,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阴森森的透着恐怖。有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悄悄地议论,里面是不是关押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呀,或者一个满脸血污的僵尸?当然也有一些胆大的家伙蹬着墙,爬上铁窗悄悄地往里看,但是据说里面啥都没有,后来想想,一切的恐惧只不过来源于自己的内心罢了。
村里建起了新学校,但学生却一窝蜂的全都跑镇上去了,进入校园,触目凄凉多少闷,心讷讷的疼。旗杆锈了,窗户破落了,房檐掉了个角,屋顶上全是乱蓬蓬的杂草。小时候的我们是万万没有这个福气的,上学住的是村边的破庙,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教室,地面凹凸不平,桌子在上面跳舞似的左摇右晃,我们都是捡了石块垫着的,至于窗户是方格子木头窗,上面糊的有雪白的窗户纸,夏天光线还好,冬天太阳下了山,教室里就黑漆漆的一片了,这时候我们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点上,那跳动的火焰如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挂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有时候我们会把点剩的蜡烛聚起来融化掉,装在抹完护手油的花盒子里,中间插一根捻起来的纸芯,充装蜡烛用,或者干脆用蜡汁捏着造型玩,捏个小人,捏个飞机,想起来嘴角就满满的笑,这就是我们玩的最早的橡皮泥了吧,还是热乎的呢!我们的学校还挨着一个偌大的煤场,冬天为了取暖,三五成群的抬着箩筐爬上煤山,捡煤、生火,一个个回来小脸抹的和下煤窑似的,但却遮不住那荡漾的微笑。还有教室通往操场的那个陡坡是下了雪最好玩的地方,拿着硬纸片像坐雪橇似的滑下去,经我们层层“打磨”、“雕琢”,据说老师都在那里滑倒了呢。还有下课挤在工地的小食堂排队喝凉水、演日本鬼子进村把下水道当“隧道”钻、找个“防空洞”躲在里面天黑再回家。我就想,那时的我们怎么就那么忙,那么无忧,那么快乐,现在的我们整天浸泡在手机里、电脑里、辐射里,庸庸碌碌喊着无聊,时代进步了,我们的快乐却少了。
记住乡愁还有家门口那棵桃树也因铺路砍掉了,那可是哥哥从八岁起就移植过来的呢,那茂盛的小桃树啊,春天满树粉精灵,片片翅膀跟着清风飞舞,摇荡,洒落一地,那桃花仙人似乎穿越时空醉卧花间,托一掌清风,品一杯美酒,摘一捧桃花,换一些酒钱,酒醒花前坐,酒醉花下眠。秋天的小桃树扎扎实实成了全村人的水果摊,下地回来摘一个,放学回来摘两个,它甘甜的果汁日复日的滋润着我们,看着我们发芽,陪着我们长大,如今,我们都成家了,它却不在了。小时候哥哥经常移栽些桃树,杏树,而我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像个小拖油瓶似的,无论做什么跟着就好,跟着哥哥就有安全感。记得那时候我们很穷,为了换两袋方便面,顶着烈日,抿着干裂的嘴唇,能在田里捡上一天的豆子,每次哥哥看我捡的少,都会偷偷的匀我一点。然后回家就会被妈妈奚落一顿,说他还没我捡的多。那时的自己笨笨的,现在想起来都是浓浓的爱。
姥姥家换了新地方,老房子驼了,塌了。以前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东贴西贴,亦可支吾对付,然而只可敷衍一时,终究还是躲不过年月的侵蚀。以往,在每个淅淅沥沥的夜晚,妈妈总是寝食难安,一趟趟的往姥姥家跑,那地上全接的能盛水的容器,滴滴答答如生命交响曲。表妹说老房子太破,小时候一直想搬离那里,可如今当推开熟悉的门后,看到只剩下四面墙和一个破了窟窿的房顶时,心里竟有些不舍了,这毕竟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我懂得为什么爷爷可以不记得自己是否吃过饭,不记得刚才去了哪里,甚至可以不记得我是谁,但永远不会记不得回家的路,他的不舍比我深了五十多年。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仿佛是一道符咒,明明是我们抛弃了它,到头来却不得不承认是它抛弃了我们。
乡愁,是那温暖的渡口,看着我们别离,归来,纵然千帆过尽,春水揉皱,仍一心如旧。
乡愁,是那氤氲的茶香,在空气中扩散,攀升,卷成思念在心头荡漾,扯不断,理还乱。
乡愁,是那天边的水色,迎着月华闪烁,跳跃,不知酿过多少陈酒,又几度春秋。
记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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