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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课 林家铺子(二)

第二课 林家铺子(二)

作者: 田源ty | 来源:发表于2018-02-28 14:20 被阅读97次

    第二课 林家铺子(二)


    我们这节课继续阅读《林家铺子》。

    名篇精读

    林家铺子

    茅盾

    这晚上的夜饭,林大娘在家常的一荤二素以外,特又添了一个碟子,是到八仙楼买来的红焖肉,林先生心爱的东西。另外又有一斤黄酒。林小姐笑不离口,为的铺子里生意好,为的大绸新旗袍已经做成,也为的上海竟然开火,打东洋人。林大娘打呃的次数更加少了,差不多十分钟只来一回。

    只有林先生心里发闷到要死。他喝着闷酒,看看女儿,又看看老婆,几次想把那炸弹似的恶消息宣布,然而终于没有那样的勇气。并且他还不曾绝望,还想挣扎,至少是还想掩饰他的两下里碰不到头。所以当商会里议决了答应借饷五千并且要林先生摊认二十元的时候,他毫不推托,就答应下来了。他决定非到最后五分钟不让老婆和女儿知道那家道困难的真实情形。他的划算是这样的:人家欠他的账收一个八成罢,他还人家的账也是个八成,——反正可以借口上海打仗,钱庄不通;为难的是人欠我欠之间尚差六百光景,那只有用剜肉补疮的方法拚命放盘卖贱货,且捞几个钱来渡过了眼前再说。这年头,谁能够顾到将来呢?眼前得过且过。

    是这么想定了方法,又加上那一斤黄酒的力量,林先生倒酣睡了一夜,恶梦也没有半个。

    第二天早上,林先生醒来时已经是六点半钟,天色很阴沉。林先生觉得有点头晕。他匆匆忙忙吞进两碗稀饭,就到铺子里,一眼就看见那位上海客人板起了脸孔在那里坐守“回话”。而尤其叫林先生猛吃一惊的,是斜对门的裕昌祥也贴起红红绿绿的纸条,也在那里“大放盘照码九折”了!林先生昨夜想好的“如意算盘”立刻被斜对门那些红绿纸条冲一个摇摇不定。

    “林老板,你真是开玩笑!昨晚上不给我回音。轮船是八点钟开,我还得转乘火车,八点钟这班船我是非走不行!请你快点——”

    上海客人不耐烦地说,把一个拳头在桌子上一放。林先生只有陪不是,请他原谅,实在是因为上海打仗钱庄不通,彼此是多年的老主顾,务请格外看承。

    “那么叫我空手回去么?”

    “这,这,断乎不会。我们的寿生一回来,有多少付多少,我要是藏落半个钱,不是人!”

    林先生颤着声音说,努力忍住了滚到眼眶边的眼泪。

    话是说到尽头了,上海客人只好不再噜嗦,可是他坐在那里不肯走。林先生急得什么似的,心是卜卜地乱跳。近年他虽然万分拮据,面子上可还遮得过;现在摆一个人在铺子里坐守,这件事要是传扬开去,他的信用可就完了,他的债户还多着呢,万一群起傚尤,他这铺子只好立刻关门。他在没有办法中想办法,几次请这位讨账客人到内宅去坐,然而讨账客人不肯。

    天又索索地下起冻雨来了。一条街上冷清清地简直没有人行。自有这条街以来,从没见过这样萧索的腊尾岁尽。朔风吹着那些招牌,嚓嚓地响。渐渐地冻雨又有变成雪花的模样。沿街店铺里的伙计们靠在柜台上仰起了脸发怔。

    林先生和那位收账客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林小姐忽然走出蝴蝶门来站在街边看那索索的冻雨。从蝴蝶门后送来的林大娘的呃呃的声音又渐渐儿加勤。林先生嘴里应酬着,一边看看女儿,又听听老婆的打呃,心里一阵一阵酸上来,想起他的一生简直毫没幸福,然而又不知道坑害他到这地步的,究竟是谁。那位上海客人似乎气平了一些了,忽然很恳切地说:

    “林老板,你是个好人。一点嗜好都没有,做生意很巴结认真。放在二十年前,你怕不发财么?可是现今时势不同,捐税重,开销大,生意又清,混得过也还是你的本事。”

    林先生叹一口气苦笑着,算是谦逊。

    上海客人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下去:

    “贵镇上的市面今年又比上年差些,是不是?内地全靠乡庄生意,乡下人太穷,真是没有法子,——呀,九点钟了!怎么你们的收账伙计还没来呢?这个人靠得住么?”

    林先生心里一跳,暂时回答不出来。虽然是七八年的老伙计,一向没有出过岔子,但谁能保到底呢!而况又是过期不见回来。上海客人看着林先生那迟疑的神气,就笑;那笑声有几分异样。忽然那边林小姐转脸对林先生急促地叫道:

    “爸爸,寿生回来了!一身泥!”

    显然林小姐的叫声也是异样的,林先生跳起来,又惊又喜,着急的想跑到柜台前去看,可是心慌了,两腿发软。这时寿生已经跑了进来,当真是一身泥,气喘喘地坐下了,说不出话来。林先生估量那情形不对,吓得没有主意,也不开口。上海客人在旁边皱眉头。过了一会儿,寿生方才喘着气说:

    “好险呀!差一些儿被他们抓住了。”

    “到底是强盗抢了快班船么?”

    林先生惊极,心一横,倒逼出话来了。

    “不是强盗。是兵队拉夫呀!昨天下午赶不上趁快班。今天一早趁航船,哪里知道航船听得这里要捉船,就停在东栅外了。我上岸走不到半里路,就碰到拉夫。西面宝祥衣庄的阿毛被他们拉去了。我跑得快,抄小路逃了回来。他妈的,性命交关!”

    寿生一面说,一面撩起衣服,从肚兜里掏出一个手巾包来递给了林先生,又说道:

    “都在这里了。栗市的那家黄茂记很可恶,这种户头,我们明年要留心!——我去洗一个脸,换件衣服再来。”

    林先生接了那手巾包,捏一把,脸上有些笑容了。他到账台里打开那手巾包来。先看一看那张“清单”,打了一会儿算盘,然后点检银钱数目:是大洋十一元,小洋二百角,钞票四百二十元,外加即期庄票两张,一张是规元五十两,又一张是规元六十五两。这全部付给上海客人,照账算也还差一百多元。林先生凝神想了半晌,斜眼偷看了坐在那里吸烟的上海客人几次,方才叹一口气,割肉似的拿起那两张庄票和四百元钞票捧到上海客人跟前,又说了许多话,方才得到上海客人点一下头,说一声“对啦”。

    但是上海客人把庄票看了两遍,忽又笑着说道:

    “对不起,林老板,这庄票,费神兑了钞票给我罢!”

    “可以,可以。”

    林先生连忙回答,慌忙在庄票后面盖了本店的书柬图章,派一个伙计到恒源庄去取现,并且叮嘱了要钞票。又过了半晌,伙计却是空手回来。恒源庄把票子收了,但不肯付钱;据说是扣抵了林先生的欠款。天是在当真下雪了,林先生也没张伞,冒雪到恒源庄去亲自交涉,结果是徒然。

    “林老板,怎样了呢?”

    看见林先生苦着脸跑回来,那上海客人不耐烦地问了。

    林先生几乎想哭出来,没有话回答,只是叹气。除了央求那上海客人再通融,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寿生也来了,帮着林先生说。他们赌咒:下欠的二百多元,赶明年初十边一定汇到上海。是老主顾了,向来三节清账,从没半句话,今儿实在是意外之变,大局如此,没有办法,非是他们刁赖。

    然而不添一些,到底是不行的。林先生忍能又把这几天内卖得的现款凑成了五十元,算是总共付了四百五十元,这才把那位叫人头痛的上海收账客人送走了。

    此时已有十一点了,天还是飘飘扬扬落着雪。买客没有半个。林先生纳闷了一会儿,和寿生商量本街的账头怎样去收讨。两个人的眉头都皱紧了,都觉得本镇的六百多元账头收起来真没有把握。寿生挨着林先生的耳朵悄悄地说道:

    “听说南栅的聚隆,西栅的和源,都不稳呢!这两处欠我们的,就有三百光景,这两笔倒账要预先防着,吃下了,可不是玩的!”

    林先生脸色变了,嘴唇有点抖。不料寿生把声音再放低些,支支吾吾地说出了更骇人的消息来:

    “还有,还有讨厌的谣言,是说我们这里了。恒源庄上一定听得了这些风声,这才对我们逼得那么急,说不定上海的收账客人也有点晓得——只是,谁和我们作对呢?难道就是斜对门么?”

    寿生说着,就把嘴向裕昌祥那边呶了一呶。林先生的眼光跟着寿生的嘴也向那边瞥了一下,心里直是乱跳,哭丧着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又麻又痛的心里感到这一次他准是毁了!——不毁才是作怪:党老爷敲诈他,钱庄压逼他,同业又中伤他,而又要吃倒账,凭谁也受不了这样重重的磨折罢?而究竟为了什么他应该活受罪呀!他,从父亲手里继承下这小小的铺子,从没敢浪费;他,做生意多么巴结;他,没有害过人,没有起过歹心;就是他的祖上,也没害过人,做过歹事呀!然而他直如此命苦!

    “不过,师傅,随他们去造谣罢,你不要发急。荒年传乱话,听说是镇上的店铺十家有九家没法过年关。时势不好,市面清得不成话。素来硬朗的铺子今年都打饥荒,也不是我们一家困难!天塌压大家,商会里总得议个办法出来;总不能大家一齐拖倒,弄得市面更加不像市面。”

    看见林先生急苦了,寿生姑且安慰着,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雪是愈下愈密了,街上已经见白。偶尔有一条狗垂着尾巴走过,抖一抖身体,摇落了厚积在毛上的那些雪,就又悄悄地夹着尾巴走了。自从有这条街以来,从没见过这样冷落凄凉的年关!而此时,远在上海,日本军的重炮正在发狂地轰毁那边繁盛的市廛。

    读书笔记

    语言基础:
    1. 不认识的字词:
    2. 虽然认识但自己不常用的字词:
    3. 理解起来有困难的句子(可以用波浪线划出):
    4. 觉得写得很好的句子:
    5. 运用的修辞或表现手法:
    阅读印象:
    1. 本章主要人物:
    2. 本章主要人物给你留下的印象(性格特点等):
    3. 本章中什么事件让你有这样的印象,请分别概括:
    4. 本章主要事件概括:
    5. 本章其他你注意到的特殊点(比如有深意的词句):
    6. 有哪些各种方式重复出现的事物:

    凄凉的年关,终于也过去了。镇上的大小铺子倒闭了二十八家。内中有一家“信用素著”的绸庄。欠了林先生三百元货账的聚隆与和源也毕竟倒了。大年夜的白天,寿生到那两个铺子里磨了半天,也只拿了二十多块来;这以后,就听说没有一个收账员拿到半文钱,两家铺子的老板都躲得不见面了。林先生自己呢,多亏商会长一力斡旋,还无须往乡下躲,然而欠下恒源钱庄的四百多元非要正月十五以前还清不可;并且又订了苛刻的条件:从正月初五开市那天起,恒源就要派人到林先生铺子里“守提”,卖得的钱,八成归恒源扣账。

    新年那四天,林先生家里就像一个冰窖。林先生常常叹气,林大娘的打呃像连珠炮。林小姐虽然不打呃,也不叹气,但是呆呆地好像害了多年的黄病。她那件大绸新旗袍,为的要付吴妈的工钱,已经上了当铺;小学徒从清早七点钟就去那家唯一的当铺门前守候,直到九点钟方才从人堆里拿了两块钱挤出来。以后,当铺就止当了。两块钱!这已是最高价。随你值多少钱的贵重衣饰,也只能当得两块呢!叫做“两块钱封门”。乡下人忍着冷剥下身上的棉袄递上柜台去,那当铺里的伙计拿起来抖了一抖,就直丢出去,怒声喊道:“不当!”

    元旦起,是大好的晴天。关帝庙前那空场上,照例来了跑江湖赶新年生意的摊贩和变把戏的杂耍。人们在那些摊子面前懒懒地拖着腿走,两手扪着空的腰包,就又懒懒地走开了。孩子们拉住了娘的衣角,赖在花炮摊前不肯走,娘就给他一个老大的耳光。那些特来赶新年的摊贩们连伙食都开销不了,白赖在“安商客寓”里,天天和客寓主人吵闹。

    只有那班变把戏的出了八块钱的大生意,党老爷们唤他们去点缀了一番“升平气象”。

    初四那天晚上,林先生勉强筹措了三块钱,办一席酒请铺子里的“相好”吃照例的“五路酒”,商量明天开市的办法。林先生早就筹思过熟透:这铺子开下去呢,眼见得是亏本的生意,不开呢,他一家三口儿简直没有生计,而且到底人家欠他的货账还有四五百,他一关门更难讨取;惟一的办法是减省开支,但捐税派饷是逃不了的,“敲诈”尤其无法躲避,裁去一两个店员罢,本来他只有三个伙计,寿生是左右手,其余的两位也是怪可怜见的,况且辞歇了到底也不够招呼生意;家里呢,也无可再省,吴妈早已辞歇。他觉得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或者靠菩萨的保佑,乡下人春蚕熟,他的亏空还可以补救。

    但要开市,最大的困难是缺乏货品。没有现钱寄到上海去,就拿不到货。上海打得更厉害了,赊账是休转这念头。卖底货罢,他店里早已淘空,架子上那些装卫生衣的纸盒就是空的,不过摆在那里装幌子。他铺子里就剩了些日用杂货,脸盆毛巾之类,存底还厚。

    大家喝了一会闷酒,抓腮挖耳地想不出好主意。后来谈起闲天来,一个伙计忽然说:

    “乱世年头,人比不上狗!听说上海闸北烧得精光,几十万人都只逃得一个光身子。虹口一带呢,烧是还没烧,人都逃光了,东洋人凶得很,不许搬东西。上海房钱涨起几倍。逃出来的人都到乡下来了,昨天镇上就到了一批,看样子都是好好的人家,现在却弄得无家可归!”

    林先生摇头叹气。寿生听了这话,猛的想起了一个好办法;他放下了筷子,拿起酒杯来一口喝干了,笑嘻嘻对林先生说道:

    “师傅,听得阿四的话么?我们那些脸盆,毛巾,肥皂,袜子,牙粉,牙刷,就可以如数销清了。”

    林先生瞪出了眼睛,不懂得寿生的意思。

    “师傅,这是天大的机会。上海逃来的人,总还有几个钱,他们总要买些日用的东西,是不是?这笔生意,我们赶快张罗。”

    寿生接着又说。再筛出一杯酒来喝了,满脸是喜气。两个伙计也省悟过来了,哈哈大笑。只有林先生还不很了然。近来的逆境已经把他变成糊涂。他惘然问道:

    “你拿得稳么?脸盆,毛巾,别家也有,——”

    “师傅,你忘记了!脸盆毛巾一类的东西只有我们存底独多!裕昌祥里拿不出十只脸盆,而且都是拣剩货。这笔生意,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了!我们赶快多写几张广告到四栅去分贴,逃难人住的地方——嗳,阿四,他们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也要去贴广告。”

    “他们有亲戚的住到亲戚家里去了,没有的,还借住在西栅外茧厂的空房子。”

    叫做阿四的伙计回答,脸上发亮,很得意自己的无意中立了大功。林先生这时也完全明白了。心里一快乐,就又灵活起来,他马上拟好了广告的底稿,专拣店里有的日用品开列上去,约莫也有十几种。他又摹仿上海大商店卖“一元货”的方法,把脸盆,毛巾,牙刷,牙粉配成一套卖一块钱,广告上就大书“大廉价一元货”。店里本来还有余剩下的红绿纸,寿生大张的裁好了,拿笔就写。两个伙计和学徒就乱哄哄地拿过脸盆,毛巾,牙刷,牙粉来装配成一组。人手不够,林先生叫女儿出来帮着写,帮着扎配,另外又配出几种“一元货”,全是零星的日用必需品。

    这一晚上,林家铺子里直忙到五更左右,方才大致就绪。第二天清早,开门鞭炮响过,排门开了,林家铺子布置得又是一新。漏夜赶起来的广告早已漏夜分头贴出去。西栅外茧厂一带是寿生亲自去布置,哄动那些借住在茧厂里的逃难人,都起来看,当做一件新闻。

    “内宅”里,林大娘也起了个五更,瓷观音面前点了香,林大娘爬着磕了半天响头。她什么都祷告全了,就只差没有祷告菩萨要上海的战事再扩大再延长,好多来些逃难人。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不出寿生的预料。新正开市第一天就只林家铺子生意很好,到下午四点多钟,居然卖了一百多元,是这镇上近十年来未有的新纪录。销售的大宗,果然是“一元货”,然而洋伞橡皮雨鞋之类却也带起了销路,并且那生意也做的干脆有味。虽然是“逃难人”,却毕竟住在上海,见过大场面,他们不像乡下人或本镇人那么小格式,他们买东西很爽利,拿起货来看了一眼,现钱交易,从不拣来拣去,也不硬要除零头。

    林大娘看见女儿兴冲冲地跑进来夸说一回,就爬到瓷观音面前磕了一回头。她心里还转了这样的念头:要不是岁数相差得多,把寿生招做女婿倒也是好的!说不定在寿生那边也时常用半只眼睛看望着这位厮熟的十七岁的“师妹”。

    只有一点,使林先生扫兴;恒源庄毫不顾面子地派人来提取了当天营业总数的八成。并且存户朱三阿太,桥头陈老七,还有张寡妇,不知听了谁的怂恿,都借了“要量米吃”的借口,都来预支息金;不但支息金,还想拔提一点存款呢!但也有一个喜讯,听说又到了一批逃难人。

    晚餐时,林先生添了两碟荤菜,酬劳他的店员。大家称赞寿生能干。林先生虽然高兴,却不能不惦念着朱三阿太等三位存户是要提存款的事情。大新年碰到这种事,总是不吉利。寿生忿然说:

    “那三个懂得什么呢!还不是有人从中挑拨!”

    说着,寿生的嘴又向斜对门呶了一呶。林先生点头。可是这三位不懂什么的,倒也难以对付;一个是老头子,两个是孤苦的女人,软说不肯,硬来又不成。林先生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去找商会长,请他去和那三位宝贝讲开。他和寿生说了,寿生也竭力赞成。

    于是晚饭后算过了当天的“流水账”,林先生就去拜访商会长。

    林先生说明了来意后,那商会长一口就应承了,还夸奖林先生做生意的手段高明,他那铺子一定能够站住,而且上进。摸着自己的下巴,商会长又笑了一笑,伛过身体来说道:

    “有一件事,早就想对你说,只是没有机会。镇上的卜局长不知在哪里见过令爱来,极为中意;卜局长年将四十,还没有儿子,屋子里虽则放着两个人,都没生育过;要是令爱过去,生下一男半女,就是现成的局长太太。呵,那时,就连我也沾点儿光呢!”

    林先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难题,当下怔住了做不得声。商会长却又郑重地接着说:

    “我们是老朋友,什么话都可以讲个明白。论到这种事呢,照老派说,好像面子上不好听;然而也不尽然。现在通行这一套,令爱过去也算是正的。——况且,卜局长既然有了这个心,不答应他有许多不便之处;答应了,将来倒有巴望。我是替你打算,才说这个话。”

    “咳,你怕不是好意劝我仔细!可是,我是小户人家,小女又不懂规矩,高攀卜局长,实在不敢!”

    林先生硬着头皮说,心里卜卜乱跳。

    “哈,哈,不是你高攀,是他中意。——就这么罢,你回去和尊夫人商量商量,我这里且搁着,看见卜局长时,就说还没机会提过,行不行呢?可是你得早点给我回音!”

    “嗯——”

    筹思了半晌,林先生勉强应着,脸色像是死人。

    回到家里,林先生支开了女儿,就一五一十对林大娘说了。他还没说完,林大娘的呃就大发作,光景邻居都听得清。

    她勉强抑住了那些涌上来的呃,喘着气说道:

    “怎么能够答应,呃,就不是小老婆,呃,呃——我也舍不得阿秀到人家去做媳妇。”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

    “呃,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呃,难道我们不肯,他好抢了去不成?呃——”

    “不过他一定要来找讹头生事!这种人比强盗还狠心!”

    林先生低声说,几乎落下眼泪来。

    “我拚了这条老命。呃!救苦救难观世音呀!”

    林大娘颤着声音站了起来,摇摇摆摆想走。林先生赶快拦住,没口地叫道:

    “往哪里去?往哪里去?”

    同时林小姐也从房外来了,显然已经听见了一些,脸色灰白,眼睛死瞪瞪地。林大娘看见女儿,就一把抱住了,一边哭,一边打呃,一边喃喃地挣扎着喘着气说:

    “呃,阿囡,呃,谁来抢你去,呃,我同他拚老命!呃,生你那年我得了这个——病,呃,好容易养到十七岁,呃,呃,死也死在一块儿!呃,早给了寿生多么好呢!呃!强盗!不怕天打的!”

    林小姐也哭了,叫着“妈!”林先生搓着手叹气。看看哭得不像样,窄房浅屋的要惊动邻舍,大新年也不吉利,他只好忍着一肚子气来劝母女两个。

    这一夜,林家三口儿都没有好生睡觉。明天一早林先生还得起来做生意,在一夜的转侧愁思中,他偶尔听得屋面上一声响,心就卜卜地跳,以为是卜局长来寻他生事来了;然而定了神仔细想起来,自家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又没犯法,只要生意好,不欠人家的钱,难道好无端生事,白诈他不成?而他的生意呢,眼前分明有一线生机。生了个女儿长的还端正,却又要招祸!早些定了亲,也许不会出这岔子?——商会长是不是肯真心帮忙呢,只有恳求他设法——可是林大娘又在打呃了,咳,她这病!

    天刚发白,林先生就起身,眼圈儿有点红肿,头里发昏。可是他不能不打起精神招呼生意。铺面上靠寿生一个到底不行,这小伙子近几天来也就累得够了。

    林先生坐在账台里,心总不定。生意虽然好,他却时时浑身的肉发抖。看见面生的大汉子上来买东西,他就疑惑是卜局长派来的人,来侦察他,来寻事;他的心直跳得发痛。

    却也作怪,这天生意之好,出人意料。到正午,已经卖了五六十元,买客们中间也有本镇人。那简直不像买东西,简直像是抢东西,只有倒闭了铺子拍卖底货的时候才有这种光景。林先生一边有点高兴,一边却也看着心惊,他估量“这样的好生意气色不正”。果然在午饭的时候,寿生就悄悄告诉道:

    “外边又有谣言,说是你拆烂污卖一批贱货,捞到几个钱,就打算逃走!”

    林先生又气又怕,开不得口。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人,直闯进来问道:

    “谁是林老板?”

    林先生慌忙站了起来,还没回答,两个穿制服的拉住他就走。寿生追上去,想要拦阻,又想要探询,那两个人厉声吆喝道:

    “你是谁?滚开!党部里要他问话!”

    读书笔记

    语言基础:
    1. 不认识的字词:
    2. 虽然认识但自己不常用的字词:
    3. 理解起来有困难的句子(可以用波浪线划出):
    4. 觉得写得很好的句子:
    5. 运用的修辞或表现手法:
    阅读印象:
    1. 本章主要人物:
    2. 本章主要人物给你留下的印象(性格特点等):
    3. 本章中什么事件让你有这样的印象,请分别概括:
    4. 本章主要事件概括:
    5. 本章其他你注意到的特殊点(比如有深意的词句):
    6. 有哪些各种方式重复出现的事物:

    那天下午,林先生就没有回来。店里生意忙,寿生又不能抽空身子尽自去探听。里边林大娘本来还被瞒着,不防小学徒漏了嘴,林大娘那一急几乎一口气死去。她又死不放林小姐出那对蝴蝶门儿,说是:

    “你的爸爸已经被他们捉去了,回头就要来抢你!呃——”

    她只叫寿生进来问底细,寿生瞧着情形不便直说,只含糊安慰了几句道:

    “师母,不要着急,没有事的!师傅到党部里去理直那些存款呢。我们的生意好,怕什么的!”

    背转了林大娘的面,寿生悄悄告诉林小姐,“到底为什么,还没得个准信儿,”他叮嘱林小姐且安心伴着“师母”,外边事有他呢。林小姐一点主意也没有,寿生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

    这样又要招顾外面的生意,又要挖空心思找出话来对付林大娘不时的追询,寿生更没有工夫去探听林先生的下落。直到上灯时分,这才由商会长给他一个信:林先生是被党部扣住了,为的外边谣言林先生打算卷款逃走,然而林先生除有庄款和客账未清外,还有朱三阿太,桥头陈老七,张寡妇三位孤苦人儿的存款共计六百五十元没有保障,党部里是专替这些孤苦人儿谋利益的,所以把林先生扣起来,要他理直这些存款。

    寿生吓得脸都黄了,呆了半晌,方才问道:

    “先把人保出来,行么?人不出来,哪里去弄钱来呢?”

    “嘿!保出人来!你空手去,让你保么?”

    “会长先生,总求你想想法子,做好事。师傅和你老人家向来交情也不差,总求你做做好事!”

    商会长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又端相着寿生半晌,然后一把拉寿生到屋角里悄悄说道:

    “你师傅的事,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只是这件事现在弄僵了!老实对你说,我求过卜局长出面讲情,卜局长只要你师傅答应一件事,他是肯帮忙的;我刚才到党部里会见你的师傅,劝他答应,他也答应了,那不是事情完了么?不料党部里那个黑麻子真可恶,他硬不肯——”

    “难道他不给卜局长面子?”

    “就是呀!黑麻子反而噜哩噜嗦说了许多,卜局长几乎下不得台。两个人闹翻了!这不是这件事弄得僵透?”

    寿生叹了口气,没有主意;停一会儿,他又叹一口气说:

    “可是师傅并没犯什么罪。”

    “他们不同你讲理!谁有势,谁就有理!你去对林大娘说,放心,还没吃苦,不过要想出来,总得花点儿钱!”

    商会长说着,伸两个指头一扬,就匆匆地走了。

    寿生沉吟着,没有主意;两个伙计攒住他探问,他也不回答。商会长这番话,可以告诉“师母”么?又得花钱!“师母”有没有私蓄,他不知道;至于店里,他很明白,两天来卖得的现钱,被恒源提了八成去,剩下只有五十多块,济得什么事!商会长示意总得两百。知道还够不够呀!照这样下去,生意再好些也不中用。他觉得有点灰心了。

    里边又在叫他了!他只好进去瞧光景再定主意。

    林大娘扶住了女儿的肩头,气喘喘地问道:

    “呃,刚才,呃——商会长来了,呃,说什么?”

    “没有来呀!”

    寿生撒一个谎。

    “你不用瞒我,呃——我,呃,全知道了;呃,你的脸色吓得焦黄!阿秀看见的,呃!”

    “师母放心,商会长说过不要紧。——卜局长肯帮忙——”

    “什么?呃,呃——什么?卜局长肯帮忙!——呃,呃,大慈大悲的菩萨,呃,不要他帮忙!呃,呃,我知道,你的师傅,呃呃,没有命了!呃,我也不要活了!呃,只是这阿秀,呃,我放心不下!呃,呃,你同了她去!呃,你们好好的做人家!呃,呃,寿生,呃,你待阿秀好,我就放心了!呃,去呀!他们要来抢!呃——狠心的强盗!观世音菩萨怎么不显灵呀!”

    寿生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怎样回话。他以为“师母”疯了,但可又一点不像疯。他偷眼看他的“师妹”,心里有点跳;

    林小姐满脸通红,低了头不作声。

    “寿生哥,寿生哥,有人找你说话!”

    小学徒一路跳着喊进来。寿生慌忙跑出去,总以为又是商会长什么的来了,哪里知道竟是斜对门裕昌祥的掌柜吴先生。“他来干什么?”寿生肚子里想,眼光盯住在吴先生的脸上。

    吴先生问过了林先生的消息,就满脸笑容,连说“不要紧”。寿生觉得那笑脸有点异样。

    “我是来找你划一点货——”

    吴先生收了笑容,忽然转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是一张横单,写着十几行,正是林先生所卖“一元货”的全部。寿生一眼瞧见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把戏呀!他立刻说:

    “师傅不在,我不能作主。”

    “你和你师母说,还不是一样!”

    寿生踌躇着不能回答。他现在有点懂得林先生之所以被捕了。先是谣言林先生要想逃,其次是林先生被扣住了,而现在却是裕昌祥来挖货,这一连串的线索都明白了。寿生想来有点气,又有点怕,他很知道,要是答应了吴先生的要求,那么,林先生的生意,自己的一番心血,都完了。可是不答应呢,还有什么把戏来,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最后他姑且试一试说:

    “那么,我去和师母说,可是,师母女人家专要做现钱交易。”

    “现钱么?哈,寿生,你是说笑话罢?”

    “师母是这种脾气,我也是没法。最好等明天再谈罢。刚才商会长说,卜局长肯帮忙讲情,光景师傅今晚上就可以回来了。”

    寿生故意冷冷的说,就把那张横单塞还吴先生的手里。吴先生脸上的肉一跳,慌忙把横单又推回到寿生手里,一面没口应承道:

    “好,好,现账就是现账。今晚上交货,就是现账。”

    寿生皱着眉头再到里边,把裕昌祥来挖货的事情对林大娘说了,并且劝她:

    “师母,刚才商会长来,确实说师傅好好的在那里,并没吃苦;不过总得花几个钱,才能出来。店里只有五十块。现在裕昌祥来挖货,照这单子上看,总也有一百五十块光景,还是挖给他们罢,早点救师傅出来要紧!”

    林大娘听说又要花钱,眼泪直淌,那一阵呃,当真打得震天响,她只是摇手,说不出话,头靠在桌子上,把桌子捶得怪响。寿生瞧来不是路,悄悄的退出去,但在蝴蝶门边,林小姐追上来了。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她的声音抖而且哑,她急口地说:

    “妈是气糊涂了!总说爸爸已经被他们弄死了!你,你赶快答应裕昌祥,赶快救爸爸,寿生哥,你——”

    林小姐说到这里,忽然脸一红,就飞快地跑进去了。寿生望着她的后影,呆立了半分钟光景,然后转身,下决心担负这挖货给裕昌祥的责任,至少“师妹”是和他一条心要这么办了。

    夜饭已经摆在店铺里了,寿生也没有心思吃,立等着裕昌祥交过钱来,他拿一百在手里,另外身边藏了八十,就飞跑去找商会长。

    半点钟后,寿生和林先生一同回来了。跑进“内宅”的时候,林大娘看见了倒吓一跳。认明是当真活的林先生时,林大娘急急爬在瓷观音前磕响头,比她打呃的声音还要响。林小姐光着眼睛站在旁边,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寿生从身旁掏出一个纸包来,放在桌子上说:

    “这是多下来的八十块钱。”

    林先生叹了一口气,过一会儿,方才有声没气地说道:

    “让我死在那边就是了,又花钱弄出来!没有钱,大家还是死路一条!”

    林大娘突然从地下跳起来,着急的想说话,可是一连串的呃把她的话塞住了。林小姐忍住了声音,抽抽咽咽地哭。林先生却还不哭,又叹一口气,梗咽着说:

    “货是挖空了!店开不成,债又逼的紧——”

    “师傅!”

    寿生叫了一声,用手指蘸着茶,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走”字给林先生看。

    林先生摇头,眼泪扑簌簌地直淌;他看看林大娘,又看看林小姐,又叹一口气。

    “师傅!只有这一条路了。店里拼凑起来,还有一百块,你带了去,过一两个月也就够了;这里的事,我和他们理直。”

    寿生低声说。可是林大娘却偏偏听得了,她忽然抑住了呃,抢着叫道:

    “你们也去!你,阿秀。放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我拚老命!呃!”

    忽然异常少健起来,林大娘转身跑到楼上去了。林小姐叫着“妈”随后也追了上去。林先生望着楼梯发怔,心里感到有什么要紧的事,却又乱麻麻地总是想不起。寿生又低声说:

    “师傅,你和师妹一同走罢!师妹在这里,师母是不放心的!她总说他们要来抢——”

    林先生淌着眼泪点头,可是打不起主意。

    寿生忍不住眼圈儿也红了,叹一口气,绕着桌子走。

    忽然听得林小姐的哭声。林先生和寿生都一跳。他们赶到楼梯头时,林大娘却正从房里出来,手里捧一个皮纸包儿。看见林先生和寿生都已在楼梯头了,她就缩回房去,嘴里说“你们也来,听我的主意”。她当着林先生和寿生的跟前,指着那纸包说道:

    “这是我的私房,呃,光景有两百多块。分一半你们拿去。呃!阿秀,我做主配给寿生!呃,明天阿秀和她爸爸同走。呃,我不走!寿生陪我几天再说。呃,知道我还有几天活,呃,你们就在我面前拜一拜,我也放心!呃——”

    林大娘一手拉着林小姐,一手拉着寿生,就要他们“拜一拜”。

    都拜了,两个人脸上飞红,都低着头。寿生偷眼看林小姐,看见她的泪痕中含着一些笑意,寿生心头卜卜地跳了,反倒落下两滴眼泪。

    林先生松一口气,说道:

    “好罢,就是这样。可是寿生,你留在这里对付他们,万事要细心!”

    读书笔记

    语言基础:
    1. 不认识的字词:
    2. 虽然认识但自己不常用的字词:
    3. 理解起来有困难的句子(可以用波浪线划出):
    4. 觉得写得很好的句子:
    5. 运用的修辞或表现手法:
    阅读印象:
    1. 本章主要人物:
    2. 本章主要人物给你留下的印象(性格特点等):
    3. 本章中什么事件让你有这样的印象,请分别概括:
    4. 本章主要事件概括:
    5. 本章其他你注意到的特殊点(比如有深意的词句):
    6. 有哪些各种方式重复出现的事物:

    林家铺子终于倒闭了。林老板逃走的新闻传遍了全镇。债权人中间的恒源庄首先派人到林家铺子里封存底货。他们又搜寻账簿。一本也没有了。问寿生。寿生躺在床上害病。又去逼问林大娘。林大娘的回答是连珠炮似的打呃和眼泪鼻涕。

    为的她到底是“林大娘”,人们也没有办法。

    十一点钟光景,大群的债权人在林家铺子里吵闹得异常厉害。恒源庄和其他的债权人争执怎样分配底货。铺子里虽然淘空,但连“生财”合计,也足够偿还债权者七成,然而谁都只想给自己争得九成或竟至十成。商会长说得舌头都有点僵硬了,却没有结果。

    来了两个警察,拿着木棍站在门口吆喝那些看热闹的闲人。

    “怎么不让我进去?我有三百块钱的存款呀!我的老本!”

    朱三阿太扭着瘪嘴唇和警察争论,巍颤颤地在人堆里挤。她额上的青筋就有小指头儿那么粗。她挤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张寡妇抱着五岁的孩子在那里哀求另一个警察放她进去。那警察斜着眼睛,假装是调弄那孩子,却偷偷地用手背在张寡妇的乳部揉摸。

    “张家嫂呀——”

    朱三阿太气喘喘地叫了一声,就坐在石阶沿上,用力地扭着她的瘪嘴唇。

    张寡妇转过身来,找寻是谁唤她;那警察却用了亵昵的口吻叫道:

    “不要性急!再过一会儿就去!”

    听得这句话的闲人都笑起来了。张寡妇装作不懂,含着一泡眼泪,无目的地又走了一步。恰好看见朱三阿太坐在石阶沿上喘气。张寡妇跌撞似的也到了朱三阿太的旁边,也坐在那石阶沿上,忽然就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诉说着:

    “阿大的爷呀,你丢下我去了,你知道我是多么苦啊!强盗兵打杀了你,前天是三周年……绝子绝孙的林老板又倒了铺子,——我十个指头做出来的百几十块钱,丢在水里了,也没响一声!啊哟!穷人命苦,有钱人心狠——”

    看见妈哭,孩子也哭了;张寡妇搂住了孩子,哭的更伤心。

    朱三阿太却不哭,弩起了一对发红的已经凹陷的眼睛,发疯似的反复说着一句话:

    “穷人是一条命,有钱人也是一条命;少了我的钱,我拚老命!”

    此时有一个人从铺子里挤出来,正是桥头陈老七。他满脸紫青,一边挤,一边回过头去嚷骂道:

    “你们这伙强盗!看你们有好报!天火烧,地火爆,总有一天现在我陈老七眼睛里呀!要吃倒账,就大家吃,分摊到一个边皮儿,也是公平,——”

    陈老七正骂得起劲,一眼看见了朱三阿太和张寡妇,就叫着她们的名字说:

    “三阿太,张家嫂,你们怎么坐在这里哭!货色,他们分完了!我一张嘴吵不过他们十几张嘴,这班狗强盗不讲理,硬说我们的钱不算账,——”

    张寡妇听说,哭得更加苦了。先前那个警察忽然又踅过来,用木棍子拨着张寡妇的肩膀说:

    “喂,哭什么?你的养家人早就死了。现在还哭哪一个!”“狗屁!人家抢了我们的,你这东西也要来调戏女人么?”

    陈老七怒冲冲地叫起来,用力将那警察推了一把。那警察睁圆了怪眼睛,扬起棍子就想要打。闲人们都大喊,骂那警察。另一个警察赶快跑来,拉开了陈老七说:

    “你在这里吵,也是白吵。我们和你无怨无仇,商会里叫来守门,吃这碗饭,没办法。”

    “陈老七,你到党部里去告状罢!”

    人堆里有一个声音这么喊。听声音就知道是本街有名的闲汉陆和尚。

    “去,去!看他们怎样说。”

    许多声音乱叫了。但是那位作调人的警察却冷笑,扳着陈老七的肩膀道:

    “我劝你少找点麻烦罢。到那边,中什么用!你还是等候林老板回来和他算账,他倒不好白赖。”

    陈老七虎起了脸孔,弄得没有主意了。经不住那些闲人们都撺怂着“去”,他就看着朱三阿太和张寡妇说道:

    “去去怎样?那边是天天大叫保护穷人的呀!”

    “不错。昨天他们扣住了林老板,也是说防他逃走,穷人的钱没有着落!”

    又一个主张去的拉长了声音叫。于是不由自主似的,陈老七他们三个和一群闲人都向党部所在那条路去了。张寡妇一路上还是啼哭,咒骂打杀了她丈夫的强盗兵,咒骂绝子绝孙的林老板,又咒骂那个恶狗似的警察。

    快到了目的地时,望见那门前排立着四个警察,都拿着棍子,远远地就吆喝道:

    “滚开!不准过来!”

    “我们是来告状的,林家铺子倒了,我们存在那里的钱都拿不到——”

    陈老七走在最前排,也高声的说。可是从警察背后突然跳出一个黑麻子来,怒声喝打。警察们却还站着,只用嘴威吓。陈老七背后的闲人们大噪起来。黑麻子怒叫道:

    “不识好歹的贱狗!我们这里管你们那些事么?再不走,就开枪了!”

    他跺着脚喝那四个警察动手打。陈老七是站在最前,已经挨了几棍子。闲人们大乱。朱三阿太老迈,跌倒了。张寡妇慌忙中落掉了鞋子,给人们一冲,也跌在地下,她连滚带爬躲过了许多跳过的和踏上来的脚,站起来跑了一段路,方才觉到她的孩子没有了。看衣襟上时,有几滴血。

    “啊哟!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强盗杀人了,玉皇大帝救命呀!”

    她带哭带嚷的快跑,头发纷散;待到她跑过那倒闭了的林家铺面时,她已经完全疯了!

    1932年6月18日作完。

    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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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运用的修辞或表现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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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本章主要人物:
    2. 本章主要人物给你留下的印象(性格特点等):
    3. 本章中什么事件让你有这样的印象,请分别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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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能稳拿

    《林家铺子》小说综合赏析

    • 主题思想

    《林家铺子》表现了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旧中国有帝国主义者的经济侵虐和军事侵虐,有国民党反动政权对人民的压迫、榨取、凌辱和侵虐,有高利贷者的重利盘剥,有被地主和高利贷者剥光了的农民的呻吟,有资本主义商业萧条景况以及由此而来的同业间的竞争,倾压以至破产,有国民党党棍们和他们的走狗群为非作歹,也有老百姓的爱国主义的表现和带有盲目性的抗议行动。所有这一切都纠结在林家铺子的破产过程中显露出来,林家铺子和它的主人就置身在这蛛网一般的矛盾中。这种种矛盾和他们相互间的作用造成了林家铺子和它的主人的可悲命运。

    《林家铺子》是茅盾小说中一篇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社会现实意义的小说,它通过描写一二八事变前后上海附近的一个小市镇林家百货小商店由挣扎到倒闭的故事,成功的塑造了林老板、林太太、林小姐和寿生等一系列具有时代的共性和人物个性的鲜明形象,揭露了中国20世纪30年代初那个令无数人无法安生立命的黑暗社会。

    茅盾曾说过,“文学是为表现人生而作的,文学家所欲表现的人生,绝不是一人一家的人生,乃是一社会一民族的人生。”由他的这句话去联想《林家铺子》的悲剧,便呈现出了以林家铺子倒闭为缩影的时代的社会的悲剧。整篇小说由林家铺子生存与否的跌跌撞撞为主线,以小说情节的跌跌宕宕为内容,勾勒出一幅旧社会时期的缩影图。展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小商人依靠在商品流通过程中分享剩余价值。他们也具有剥削阶级的损人利己、唯利是图的本性。但是,从他们所拥有的资金和雇工情况着小商人与民族资产阶级之间仍有很大的区别。

    • 主要人物(请你根据读书笔记,总结出下面主要人物的特点)
    1. 林老板

    2. 林太太

    3. 林小姐

    4. 寿生

    5. 张寡妇

    【注意】作者设置张寡妇这个人物有什么用意?

    • 作品艺术特色

    《林家铺子》的表现手法是由它所反映的生活内容——当时的社会状况和阶级矛盾间的关系等等决定。由于当时现实的矛盾的复杂性,作者就运用曲折的情节来反映它。

    小说给读者的不仅仅是社会分析的深刻内涵和成功的艺术形象的创造,它还让读者从林先生的商业经济活动中了解了旧中国乡镇商业经济的基本模式,商品销售的管理方法、促销方式、公共关系的杂复及其处理,以及在时代大背景中的悲剧命运。

    悬念式开场

    开头是进入小说世界的门槛,进入词语世界的门槛,跨过门槛就进入作者虚构的世界里。《林家铺子》的开头运用设悬念的方式开场,以林小姐生气、林大娘不寻常的举动开始,开门见山地阐述了小说背景、社会矛盾,之后在第一章的逐渐描述中,悬念逐渐清晰,便开始铺垫对后继故事的叙述。这样的开头为整篇小说打开了一个精彩的“楔子”。

    小说的结尾,有点出乎意料,原以为会以林家人物命运的描述为结局,但最后竟是以一个无名寡妇的命运结束。似乎以一个在小说中没出现过几次的人物为结束对象,有点跑题,没抓到重点。其实不然!张寡妇在小说中是一个多次遭受悲惨命运的妇女形象。从她的丈夫死于战争,到受到警察的亵昵,到唯一的儿子也死于慌乱中的暴力,到最后唯一活着的自己也不得不变成了一个带哭带嚷的、快跑的、头发分散的疯子。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重重打击,这个瘦小柔弱的妇女成了黑暗社会的牺牲品。作者用转移人物的写作方式,多角度地侧面描写,让读者在众多人物身上找出共性,深层探究造成这种规律的最终原因,留给读者更多的思索空间,提升小说的意义和价值。

    悬念式情节

    小说情节的跌宕起伏、环环相扣、一波多折。小说一开场就写林小姐从学校回来撅起小嘴唇,不照例做平常做的事,还设下悬念“听到女儿回来就要摇摇摆摆走过来问她肚子饿不饿……但今天却作怪,妈的房里明明有说话的声音……”这些极反常态的举动增添了小说的情节悬念性,引人入胜地推动读者继续看下去。

    紧接着,在小说第一章发现了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中心词———东洋货,从中得到了答案。原来是“一二八”上海战争的爆发,中国人民一致抵制东洋货以表示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愤慨和憎恨。而身在民族资产阶级家庭下长大的林小姐,当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好些,穿的衣服自然也是较好的,如东洋货。这一事件的矛盾作为小说的开篇,为后文矛盾的激化以及其它矛盾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林先生在第一章中收到一封信,信上说,若明天明秀(林小姐)再穿东洋货的衣服去学校,他们就要烧呢!从这句话,足已看出情节的严重性,小说的跌宕也从此展开。由于国人抵制东洋货,也牵连到林家铺子的生意濒临崩溃。第二章中将第一章引发的问题继续延伸,导致不仅林家的东西卖不出,还导致债主一个个上门讨债,欠别人的没钱还,别人欠他的拿不出,这种恶性循环加剧了情节的波澜,一环扣一环地发展着。第三章中将矛盾趋于缓和。林先生用尽千方百计,如“一元店”“大放盘”“大廉价照码九折”等方式,使店里的生意有了突破性的好转,让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跌”之后“宕”的出现,使小说有了突破性的发展。作者在第四章才安排寿生(林家铺子的伙计)回来,看似有点“晚”,实质是设下一个长远的悬念,让读者带着对寿生去向的疑惑继续读作品。虽然寿生将上海的债都追回来了,但也还是不能还清收账客人的钱。于是难题又再次出现。

    这一次的难题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作者在第五章设下一个戏剧性的转变。年将四十的卜局长想娶林小姐作老婆,想要她替他生儿子,若不同意,“好日子”就等着过了。这一两难的选择,使得林家上上下下都不安宁。在第六章,林家终于作出了选择,虽然他们明白“谁有势,谁就有理”的道理,但在家族前途与子孙幸福的大事上,父母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后者,体现当时国人在危难时刻表现出的亲情观和家庭观。第七章最终还是以林大娘、寿生落难,林家铺子倒闭为结局。整部小说几千字,用简洁明了的文字,迅速推进小说情节,概括了当时社会的普遍现象。

    小说的结尾,看似是一个偶然铺子的倒闭,实质是社会的必然,是当时社会偶然性与必然性结合的真实写照,突出当时国民统治时期,百姓民不聊生的生活状态。整篇小说的是由林家铺子生存与否的跌跌撞撞为主线,以小说情节的跌跌宕宕为内容,勾勒出一幅旧社会时期的缩影图。

    小说以纵向式结构入手,纵横结合。所谓纵向式即从时间上的顺序出发,来展开对故事的叙述,其相对的横向式是从空间顺序出发来描写。小说前六章中每一章几乎都是以时间的推移开章“第二天”“又过了两天”“这晚上的夜饭”“凄凉的年关,终于也过去了”等等,这种时间推移的方式是小说常用的写作技巧。作者在把握整体时间上的范围内,再从空间着手,进一步展开故事情节的发展,这样不仅能使小说的结构更富于逻辑思辨性,也能使读者读作品时在宏观上有清晰明朗的线条,便于把握全文的精髓。

    细节描写

    小说的精确性表现在细节描写生动、构思明确、视觉形象清晰,主题突出等方面。这篇小说细节描写是一大亮点。小说中无论是对人物刻画还是景物描写,都写得很成功。如最具代表性的是林大娘的病———打呃!

    文章多次写到“打呃”这一举动,并且这“打呃”也有规律。若林家铺子生意好,林大娘这“呃”至多十分钟打一次,有好转。若生意不好那就是以秒数计算,像连珠炮似的打不停。开心了顺利了就少打,不开心倒霉了就多打。作者构思的巧妙性,这种幽默滑稽的讽刺性,将资本家那种贪婪、欲望、唯利是图的性格特点,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小说对景物的描写较少,但颇为细腻。第四章有三处对“雪”细致的描写。第一次是林先生实在交不出给上海客人的全部债款时,作者这样写道“天又索索地下起冻雨来了。一条街上冷清清地简直没有人行……渐渐地冻雨又有变成雪花的模样……”如此凄惨的景象,侧面烘托出当时林先生的窘况。第二次描写“雪”是寿生拿钱回来,仍不够给上海客人的债款,于是准备用费神兑换钞票时,却没料到恒源庄的人把票子收了,却不肯付钱,林先生准备亲自去一趟时,作者这样描写“天是当真下雪了,林先生也没张伞……”这里“当真”一词用的极好,似乎老天左右的天气还可以开玩笑似的,这里是为了突出雪下得极大,比平时大,比平时猛,这也预示着林先生去恒源庄的失败。第三次写“雪”是第四章最后一段,作为此段收尾。“雪是愈下愈密了,街上已经见白……自从这条街以来,从没见过这样冷落凄凉的年关!”如此凄凉的时候落着如此凄冷的雪,叫情何以堪,叫人何以忍。

    作者描写的不同场景的“雪”,都具有很强的视觉效果,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也真实地再现了战争年代,人们生活的凄苦现状与悲惨命运。它突出小说主题,并让读者思考造成此种悲惨状况的深层原因。暗示国民统治由于黑暗腐败终究要灭亡,会有新的先进的组织者来带领人民走向光明。

    《林家铺子》的多重线索

    除了林家铺子倒闭过程这条主线外,还有林大娘与她的打呢病症、林阿秀和她的婚事两条映现主线的副线。

    三条线索相互生发、相互照应着向前发展,既平行,又交错,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把所有的人和事编织得填密无缝,表现出茅盾小说的艺术创造力。林大娘以及她的打呢症候构成作品第一条副线,明晰地贯穿始终。敬菩萨,希望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她的老习惯;永远伴随着她的打呢以及打呢的不停变化是她的老毛病。通过她打呢声音的大小、次数的多少、间隔的快慢、来势的缓急表现出林家铺子经受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林大娘打呢表现出主线故事的张致起伏,揭示出人物各自心情、思想的松弛或紧张之态;同时还说明了林家铺子一步步走向倒闭给林大娘这类人物造成的精神压力以及遭受不幸而又难以摆脱的时代厄运。

    林阿秀的婚事作为《林家铺子》的第二条副线内容,把林阿秀婚姻这条副线穿埋其中,以映照主线的变化发展。这条线索的开端是围绕阿秀学校抵制洋货和她要换掉身上洋布料衣服说起,经拐弯抹角,却引向阿秀婚事:她已经17岁,警察局的”什么委员”和”怪叫人讨厌的黑麻子”在阿秀学校演说时,已经”饿狗似地盯住她”。暗示出不测的命运正在等待林阿秀。而在林大娘这一面,已通过她”再过两年,你十九岁,招得个好女婿。呃,我死也就放心了”的话,明确地点出了该条线索的实际内容。并在二、三节故事中,不断围绕阿秀换掉洋布衣服和林大娘烧香敬佛,希望”保佑林小姐易长易大,明年就得个好女婿”内容的延伸,始终牢牢牵住林阿秀婚事这条副线。

    小试身手

    化妆

    秦俑

    上大学那会儿,女生都爱扎堆儿,你三个一群,我五个一伙,一块儿上食堂吃饭,一块儿到图书馆晚自习,甚至闹起别扭来,也是拉帮结派的。
    315是新组合的宿舍,一共六位姐妹。新学期刚开始,就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一派五个人,吴莎莎、谭芳、曾丽、刘思琦,还有我;另一派,就只有陆小璐一个人。

    其实陆小璐长得很漂亮,她站到人堆里头,一眼看去,很容易就能找出来。用时新的说法,陆小璐有着一张"明星脸"。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特别臭美,每天都化妆,一大早就起来试穿衣服,弄得自己跟赶演出似的,衬得宿舍里其他姐妹都像"灰姑娘"一样。加上陆小璐很少主动与人说话,一到周末总有人开车来接,慢慢地,与大家便有了距离。

    可是有一段,陆小璐突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虽然天天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化妆,试穿漂亮衣服,但她的精神明显没有过去好。睡在下铺的吴莎莎告诉我们,她经常半夜还听到陆小璐在上铺翻来覆去的。

    我们都想,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果然,从周一开始,陆小璐就没有回宿舍。刚开始几天,谭芳和曾丽还说些不着边际的风凉话,可时间一长,我们都开始担心起来。刘思琦是寝室长,想给陆小璐打手机,一问,才发现我们五个人都没有记她号码。第二天,有人开车过来拿陆小璐的铺盖衣物,大家都担心地问怎么回事。来人说,小璐特意叮嘱他转告大家,她要请假半年。

    请假半年?我们都挺疑惑的,但这种事也不好细问。还是曾丽机灵,周一的时候,她去问辅导员。辅导员说,你们不知道吗?陆小璐请假做手术啊。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都很难过。虽然大家都不喜欢陆小璐,可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刘思琦几个便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原来事情比大家想象的还要糟糕:陆小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一直不敢做手术,最近检查,发现不能再拖了。按照医生的建议,她将要接受四次手术治疗,手术成功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但每一次都有很大的风险。

    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宿舍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最后,还是刘思琦拿的主意,大家一块儿去医院看望陆小璐。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们的心都慌慌的。在白色的病房里,我们见到了陆小璐,她正认真地对着一面镜子描眼线,打腮红,涂唇彩。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临危病人的迹象。忙完了,她返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几个,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她连忙将头背过去,说,你们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回过头来,说,其实很久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了,没什么啦,瞒大家那么紧,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我担心。

    姐妹几个都不知说什么好。陆小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有说有笑地告诉我们,下午是第一次手术,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所以一上午都在给自己化妆,我参加过别人的追悼会,殡仪馆的人化妆很差劲的,我可不想死那么难看……

    等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甚至连互相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终于,陆小璐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手术很顺利,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熟了一般。一圈人将她送回病房,315的几位姐妹一块儿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地去过医院几回,也陆陆续续地听到她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大家都为她感到开心,这个陆小璐啊,真不是一般人,每次上手术台前,她都要给自己化妆,每次都是那么的一丝不苟,就好像她要去的地方不是手术室,而是准备去赴一场晚宴。

    但最后还是没能如愿。第四次手术前几天,陆小璐突发高烧,接着昏迷了几天,就再没有醒来。事情来得太突然,当我们接到通知赶到殡仪馆时,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给陆小璐化妆。

    我们看着安安静静地躺着的陆小璐,她瘦了,脸上的颧骨明显地突了出来。那个胖女人正在给陆小璐描眉毛,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用心,将一条眉毛画得弯弯曲曲的。我们都无声地哭了,平时最讨厌看陆小璐化妆的吴莎莎,突然很激动地冲上去,一把就夺过了那个胖女人手中的眉笔。胖女人露出一脸的不解。吴莎莎大声叫道,你怎么可以把她的眉毛画得这么难看!

    胖女人很诚恳地说,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吴莎莎哭着将眉笔丢到地上,说,她很漂亮的,求求你,你不可以把她的妆化得这么难看的!……

    第二天是追悼会。陆小璐的亲属怕我们再次"激动",就没让我们参加。那天是星期六,天阴沉沉的,我们315的五个姐妹静静地守在宿舍里,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都含着泪、对着镜子开始化妆。我们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一个叫做陆小璐的美丽女孩儿送行。

    1.作品以《化妆》为题,在作品中又反复的提到化妆,这篇小说的故事情节是怎样围绕"化妆"展开的?"化妆"有哪些含义?

    2.小说情节发展经常有些"意外",但细细看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试就文中的"悬念"、"伏笔"举例作简要分析(至少三例)。

    3.探究:有人评论这篇小说时曾这样说过"这篇小说,在故事情节的线索安排上,可以说是妙的,与茅盾的小说《林家铺子》一样,明暗交替,推动情节的发展。"你觉得本文明暗两条线索各是什么?这样安排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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