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是四季最分明的地方,每一只新芽、每一个花苞、每一棵小草,都好像和学校缔结了约定,极少失约。校门口的几株樱花树总是伴随着开学的节奏开放,满墙的蔷薇会从第一堂课伊始一直延续到初夏,待到石榴花、夹竹桃、仙人掌、半枝莲气势汹汹地开满校园时,暑假就快到了;沿街的桂花树开始飘香,就是秋季学期开始的预兆;气温一点点地下降时,教学楼阶梯上的菊花就该开放了;到了十二月,学生跺脚搓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年龄最大的音乐教学楼外,梅花悄悄地探头了。
在教学楼被常青藤占领的那一天,老师请了几名大学生参加班会,向即将升入大学的我们介绍大学里的情况。
其间,有一个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意气风发地介绍关于计算机科学的一切。原本枯燥的命令行、代码在他的形容下变得鲜活多彩,原本距离我们遥远无比的区块链概念在他的叙述里变得简单直白。
等我们举手提问完,班主任才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可和大家差不多大呢。”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我在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读计算机博士学位。”
自从那位少年博士出现后,整个班级的同学都沉浸在了认真学习的氛围中。我和同桌不约而同地参照着少年的学习计划,每天一睁眼就盘算好当天的计划,把时间分成若干块,每个小时填充上自己要做的事,整个时间表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这样,我满怀热情地执行着,每完成一项,都会以近乎虔诚的心情用荧光水笔划去那个时间段的任务。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的时间表上全是花花绿绿的笔记。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的时间表上是花花绿绿的色块。
三个星期过去了,我的时间表上点缀着几朵花。
到了第四个星期,我开始条件反射地抗拒制作时间表。是我不够努力,还是我不够坚持呢?
我懊恼地把时间表撕下来,揉成一团随手一丢,偏偏这个时候连垃圾桶都欺负我——被纸团轻轻一砸,垃圾桶就从书桌上翻了下去,纸屑、橡皮屑、铅笔屑落了一地,好像在嘲笑着无能狂怒的我。我气急败坏地把笔一扔,动静大得惊动了父母。
“我就是不想学了!”我被塞入名为挫败感的阴影里,撒泼打滚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入膝盖,只要我不抬头,尴尬的就不是我。
许久,我听到父母在窃窃私语。然后,我的房门被安静地关上,似乎有什么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时间变得很慢,世界变得很安静,甚至窗外雨水打在叶片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等我带着一脸的潮湿和温热抬头,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叹一声道:“上次你说的那个少年博士,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与其被挫败感蹂躏,还不如找他请教一下。”
冷静下来的我给他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邮件,安然入睡。第二日,我便得到了他的回复。我坐在书桌前,清晨的风带着昨晚清新的雨气扑面而来。
我又拿出了我的时间表,依然把时间分为若干部分,与过去不同的是,我不再执着于划去任务的快乐。诚如少年博士所说的——没有一分钟愿意被浪费。
时间退居二线,成了我计划表里的点缀。当我停下阅读,我会标记到绿线;当我重启阅读,我会标记一到橙线。绿线越长,说明我闲置的时间越多,是休息,是玩耍,是分心。这些都被我忠实的记录下来,就这样,我逐渐体会到时间的真实感。
原来,我曾经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误解,认为自己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这么多事。
原来,我曾经对时间持有这么高傲轻蔑的态度,认为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都可以随便掌握。
好像每一朵花都会准时赴约,我也在时间的流淌里如孩子般倔强地坚持着我的计划。像没人能说出花开的准确时间一样,逐渐地,以前复杂的代数变得眉清目秀,以前背不下来的单词主动跳入脑海。
时间是前进路上最柔软的猛兽,但不知何时,它不在张牙舞爪,变成了我手中最尖锐的武器,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桂花又在八月末赴了它的约,一簇簇地拥在枝头,我踩着细碎的淡黄色花朵,朝站在校门口的少年博士跑去。
“你好呀,学长,请多多关照!”
他一下子被我逗乐了,伸出手和我击掌:“学妹,欢迎来到浙江大学。”
(摘自《知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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