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航
何为“书之魂”？
人有魂，书亦有魂。人“失魂”会六神无主、行为异常；书“失魂”即无感人之力，空洞乏味。
今天我们就聊聊书法中的魂，该去哪找！
中国书法之所以成为民族艺术的海洋，不因其高深莫测，乃是因其风貌千姿百态，故而发展蓬勃，光照千秋。
支撑起书法史的千姿百态的个人风格，是怎么来的呢？
所谓“雅到极处便入俗”，说的也并不是“低俗”。正因书法雅到极致，才能成为一种大众都能喜欢的艺术，甚至喜爱成风。
这是雅到极处之“俗”。
正因入了“俗”，书法的参与人数才多了起来，蓬勃起来，故而每见书史，它都呈现出一种前进、发展、革新的形态。
这种前进，发展，革新，就是书法中“魂”的聚集地。而千姿百态的个人风格，就是历史上名家之“魂”。
“魂”讲究的是“追古求新”，在继承前人的同时，革新前人，才算有了魂。正如做人一样，有行动之后，受人控制是“奴”，自由主见是“魂”。
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踏破古人藩篱，是与古代名家、大家背道而驰的。二王父子因革新前人，创立独特的行草风格；旭素、颜褚也革新前人，形成自己独到的笔法。这些都是古代书家在追求自己的“书魂”。
临古，乃是“书奴”，并无“魂”可言。
当然，这并不是一句贬义的话。历代大家，在追求“魂”之前，都是“奴”，今人学书，也是“奴”。
唯一不同的是，名家能摆脱“奴”的束缚，主动去追求进取，而有些人，则奴了一辈子，自我扼杀个性，专注古法，尽失个人意趣，更勿谈倾注思想。
这类书者，乃“得形失心”，真书奴尔。
最典型的例子，也是说过无数遍的例子。专有一类书法爱好者，以临《兰亭》为乐，每见其临帖，都要标注一些奇怪的词语，比如“今日临兰亭XX遍”。
这类爱好者在今日为数不少，而且广见于网络，徒慕《兰亭》第一之名，不解第一之实，盲目临摹，专攻其形。
不仅在当代，在文人鼎盛时期的宋朝，也有类似情况。黄庭坚每见士子盲目临摹兰亭，便心生叹息：世人尽学兰亭面，欲脱凡骨无金丹。
何为“魂”？
人失魂落魄时，是六神无主、行动异常的状态。人正常时，是能控制神形体动的，这叫有魂。
书法亦然，临摹、模仿，均是立骨架，撑皮囊，这是成为一个正常人的基础。在临摹时，如果没有自己对古人的理解，没有自己对书法的认知，便如同六神无主的人，空剩一副皮囊。
没有认知的临摹，是奴。
特可笑的是，“奴”在当代来说，甚至是一个好的状态。因为很多人连奴都达不到，他们不临古人，崇尚做书界的“行尸走肉”，要皮无皮，要魂无魂。
每个人都要经历“奴”的阶段，用笔要如古人一样精到，结体要如古人一样严谨，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大概十年临摹功夫，一个人就可以有机会从“奴”成为有自由思想和灵魂的“人”。
恰巧，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个阶段。
见过太多学了十几年的人，临摹临的非常棒，但写的一般。有人临摹临的非常棒，写的也不错，但通篇看来死板，如对古人生搬硬套的拼凑。
他们很努力，从临摹的功夫已经得到证实。但为何就摆脱不了“奴”的状态呢？为何找不到追求“魂”的法门呢？
个人认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奴”的思想。
当然，再次重申，此篇中的“奴”，没有任何贬义，本质上每个认真练字的人，都是奴；每个名家，都是从“奴”过来的，这里的“奴”，代表一个阶段，不代表“奴隶”。
习惯了临摹的思想，不会化为已用，或者依赖字帖较多，脱帖之后便无所适从，只依靠下意识的感觉书写，没有一点思想引导。
什么是思想的引导呢?
王羲之说：夫欲书者，先乾研黑，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不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
在书写之前，脑子中要静思凝神，想到字形，大小，姿态，运笔节奏。这里边的思考过程，就是在脱离字帖之后，学会用思想引导毛笔，让笔有思想。
这种意识，不是凭空来的，而是训练来的。有人在临帖是就意识到了，有人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这种预想字形笔法的训练，其实在临帖过程中也有，乃是“背临”。
背临是最简单的思想引导毛笔的过程。
背临会评记忆描绘出字形的大小，取势，笔法节奏。这就是脱帖随意书写，与背帖书写的差别。同样是脱帖，一个人心中有字，一个人心中无字。
往小了说，这是追求“魂”的一个过程；往大了说，这就是摆脱“奴”的必经之路。
每个人都是“书奴”。大家之所以成为大家，就是摆脱了“奴”的阶段，迈入了自我创新的过程。
王羲之不临帖呢？或许在很多不学无术的杠精心里是不临帖的。
王羲之临的《宣示表》《墓田丙舍帖》，稍微有些了解书史的朋友应该是见过的，跟他后期的《黄庭坚》《乐毅论》有相似之处吗？
一定有。因为王羲之临帖，也不总是规规矩矩临。当他的水平已经过了规矩临帖的时候，自然要加上自己的思想，这也就是他的《宣示表》跟钟繇《宣示表》韵味不同的原因。
要追求“魂”，就要把帖中的东西，逐渐加上自己的思想，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这就是意临。
“背帖”是为了学会让思想引导毛笔。
“意临”是为在字中加入自己的思想。
字中有自己的思想，又能在脱离碑帖之后独自表现出来，这就是“魂”，也就是筑建书史的千姿百态中的一资一态。
说简单一点。
书法之魂，就是引领书法作品创作时的思想。
在创作时，脑子中是空的，完全忘记碑帖，忘记营造的，那写出来的作品也是空洞的，乏力的，死板的。
如脑子里有营造的思想，但笔端表达不出来，总与自己的思想有出入，也并不代表功夫不够，乃是身心尚未统一。
如临习是能达到意临的状态，有自我思想的倾注，但脱离碑帖之后依然脑子是空的，那就说明“背”的功夫不够勤，或者用心不够。
凡此三种状态，都是“失魂”的表现，都是未脱“奴”的表现。
只有在临摹之余，倾注思想融合自我与古人，锻炼控制、营造笔墨的意识，才能让书有“魂”。
我很少写这种文章，因为练十年往上的朋友太少了，大多是初学一二年，连临摹“像”的程度都没有达到的。
很担心初学者看到这种文章，为了急功近利，更早的“自成一格”，便开始盲目追求对“魂”的理解。如果是这样，我这篇文章乃是害人的。
所以，这种文章很少写，而且，并未敢深入写，大概离真正的魂还有三分之二没写。今天也只是讲了一些找到“魂”的法门，可能对少数朋友有些帮助，不至于处在书奴、字匠的状态无处突破。
至于过程中的一些技巧方法论，以及如何让“魂”引领自己，并没写出来。
原因也很简单，别人都说我文比字好。我也承认，这些理论对我来说很简单，我从来不会找别人问书法的问题，因为至今在理论上还没有太困惑的地方，所有遇到过的问题都在古人处找到了答案，所以多数时间是自己指导自己进步。
我现在的书写水平也就是在还没写到的方法论的阶段，偶尔创作忘情时，能体会到“魂”的引领。
对于自己还没完全掌握的东西，即便理论再动，也不好多说，毕竟网络暴民无处不在，他不会管你有没有道理，只会背上爹妈、抄起砖头满街追着你跑。
上边两点追求书中之魂的方法，都是我已经掌握到的，所以写一下，分享分享。
最后总结一下
什么是“魂”？
书魂不是玄的，乃是真是存在的。自己能控制自己的字，有自己对字的处理方式，对书法的独特理解，在学习古人到一定程度后跳出的部分，这种主观意识、思想，就是“魂”。
如果下笔前脑子想不到完成的效果，想不到你写出来的样子，没有自己对书法结字的理解、笔法的融合，脑子一片空白，只会随下意识书写，写到哪是哪。
这就如同人失了魂一样，六神无主，行为异常。
所以这样的字，这样的作品，哪怕写下一辈子，充其量让外人夸赞一句字好，并不会在内行中脱颖而出，因为外行看形，内行看神，能看到字中失魂。
最后说一句，初学者要深打几年基础，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最好别想这个。专业学习的，也要有个五年八年功夫才能入手做这些。
书法能在学二十年的时候初见“一丢丢”个人风格，就已经不错了。十年到而是二十年的阶段，就是找“魂”的阶段。找到了，才能谈什么三五十年人书俱老的自然大道。找不到，学上百八十年，也未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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