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是只猫

文/张看的树

它死了。它肯定是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推着购物车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心跳到了嗓子眼又沉了下去。它离开我们几个月，各种可能都想到了。

小树林里偶尔会有狐狸。尤其冬天夜晚，狐狸有时会跑到树林外的路基上。

月光映照，薄雾笼罩，铺雪的林间显得空旷，没有往常那样黑，所有属于夜的神秘故事，笼上了一层温情面纱。就在头天还看到一只小小的狐狸，它定定的看着什么，转头轻快的小跑着踏入林间银光大道。就像一团暗红的雾，消失在林间。

但是我们一直希望它还活着，迷了路，或者被人收留。

儿子有时想念它，会说，灰死了吗？ 邻居家的狗，很凶。我总是安慰他，不会吧，猫有九条命。

儿子有理由相信是那只狗咬死了灰。

前几天，在树林边正面遇到了狗，狗正被主人牵着在散步。其实那是只挺好看的狗，差不多有半人高，一身雪白长毛，披洒下来，像是披着一件斗篷，威武庄严。它有二颗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是浸在水里的弹珠。就算它突然立起身，向我们扑来的时候，我居然也没有发现它眼里有什么恶意。更多的是像久违的朋友，亲近的人。虽然狗被它的主人牢牢牵住，儿子还是吓得躲到我身后。儿子伸出小手，撑开五指，试图挡住它的攻势。一边连连说，喂喂，你别过来，我们是好人。

灰是只猫

可是儿子的朋友克真的在树林踩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灰白的。我肯定是我们的灰。儿子急得语无伦次。这是灰最好的结局。我说，至少我们知道了它在那里。

灰是一只漂亮的母猫。去年它来到我家。它有一身长灰色的毛，它的嘴巴到胸部，和四只小脚是白色的。它刚来时，也就二，三个星期大。它很乖巧，也听话。它喜欢和人在一起，总想法往人身上挤。它很敏感，懂得察颜观色，家里有什么事，都能及时捕捉到信息。看到我高兴，它跑来跑去，故意滑倒摔一跤。有时它知道我找它碴，它早就躲起了猫猫。

一次它好好的睡着觉，看到我走近，突然窜起飞奔出去，临了还在我脚面上抓一下，给我留下好深一个血痕，恨得我满屋追杀它，它一溜烟躲得不见踪影。好久才偷偷的垂着头，耸着肩，耷拉着尾巴，慢吞吞地出来，一副无辜的嘴脸，偷瞄着我，躺在了桌子底下，受委屈的还是它。

看到我给它拿吃的，它会优雅的歪着头，二只爪子并在一起，一本正经的样子，真能装。每次，我洗碗它都会跳到橱柜上，歪着脑袋认真看我一会儿，然后慢慢伸长脖子，偷看有什么好吃的。这回，它突然很大声的嗷呜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箭一样飞逃而去，把地上的小板凳都撞倒了。我吓得不轻，发生了什么？原来我刚做完饭的炉板，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可实际是滚烫的。它这次是真的被烫到了屁股，我发现自己很恶劣的笑出了声。

基本上，在这个春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过它叫，偶尔有什么事，它的叫声也很轻，像是怕吵到什么。这回它算是风度尽失，颜面扫地。

整个冬天，它最喜欢站坐在窗台上，静静望着窗外，雪片从树上掉落，它会警觉的竖起身来。

后来，在初春的时候，草坪上的雪只剩下不多的冰凌子，总有一些鸟儿来院子找吃的。暴露出来的草地上，有些去年残余的可吃的东西。鸟儿停在不远的树枝上，先观察一下，然后就慢慢的向院子里的树上停。这时，窗台上的它，一下子不安起来，它竖直身子，肚子一鼓一鼓，尾巴揺摆。有时候，它会把爪子从开着的窗缝伸出去，可最多只是抓了一把空气。鸟儿很快就证实，这只是一只隔着玻璃窗的摆设猫。

鸟儿渐渐从较远的树枝，逐步移到了窗下的地方，简直就在它的鼻子底下了， 挺着胸，昂着头，走来走去。这时它只能把头慢慢的轻轻的放在自己前伸着的二只前腿上，微微闭上眼睛，对这些不把它当回事的，炫耀跳跃的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次，太阳特别大的那天，我一开门，它就突然从我脚下窜了出去，一头扎进了那猛烈的阳光里。那些越走越近的鸟，全部呼啦啦的拍着翅膀退到了最远的那棵树上，东张西望，不能确定这突然到了眼前的猫。而它，这突然到来的幸福，让它迟疑起来，香甜的太阳味，青草树木，对持的鸟儿，一下子真实不虚了。它该做什么？

它反而停止了脚步，慢慢的蹲趴在地上。它半眯着眼睛，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这是它第一次出门到院子里，它扭头看着我。它不能肯定它该做些什么。

这也就一会儿功夫，它已走开去。我记挂着它，拿着食盆去找它，我叫它的名字。我知道，它认得我的声音。但它没出现，其实是我心急了。因为等我爬上院墙，站在院子最外侧时，它正朝我走来。 院墙下是一堆乱石头，以前人家起房子剩下的。那些石头形成一个洞，好象一个天然的家。它看到了我，朝我急切而热烈的叫着，目光闪烁，充满快乐。我第一次见到一只猫有这样热切的目光。

我拉了一下它的前爪，它也极喜欢的把头在我手上摩擦。看到食盆，它立马吃了起来。吃几口，抬头看我。把它的头贴在我脸颊。一会儿，它吃饱了，它跑开了，远远的，它停了下来，扭头望着我。我心说，去玩吧。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下子，就消失在树丛里。

灰是只猫

天气渐暖，白天变得更长。它在外面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天色已晚，我会想着去找它。知道它一般都在那个石头洞里，它看到我，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依旧摊在地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它已经很习惯呆在外面了。我伸手想把它拉出来，而它好像突然得到了让身体死沉死沉的功夫。害我差一点跌进那个石洞里。

而且现为，它开始在外面过夜了。但是，凌晨时候，它会很大声的在外面叫门，听上去很生气，不耐烦。我是憋着气给它开门的。可是跟一只猫有什么好说的。

它终日无所事事，日头升起落下，它数着星星，踏着星光回家。白天它在树底下晒太阳。那几只它认识的鸟，就会试着飞下来，停在它头上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离它也就一，二米的距离，它一般会表现的很冷淡。那些鸟就会跳下树来，在稍远的地方，进退着往它身上挨，有时都快到它嘴边了，这时候，它通常会装傻一样，打起了滚。

这种游戏，是它熟悉的，也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们总在玩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永远也不会交集。有时候，那些鸟先行飞了过来，好象来报告猫的行踪，然后它就慢跑着来了。

它有了个好朋友，一只带条纹的小花猫。我看它们各自贴着墙跟，往外走，互相总是远远的关注着，没有亲热的举动，甚至有些故意的冷漠。

灰是只猫

前些天我看到了它的不安。这可不常见。它搭着脑袋，拖着尾巴，走来走去。它轻轻叫着，专注的看着我，立在门口，它知道我已看到了它的要求，它的眼睛变得明亮而愉快。它把头在地上擦着，变着花样让我看它。发生了什么？你能有什么事呢？

白天的时候，我顺路带了只野猫回来。其实也不能算野猫，因为几个月前，它来过我家。那个时候，它还小，带着条纹的花皮毛，我自以为是认识它的。今天遇到，它对我也不陌生，跟着来了。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项圈，这个是以前没有的。它的脸鼓鼓的，看上去鼻青脸肿似的，又有种不怒自威的样子，假装的威风，有点让我忍不住想笑。

它们二个，在门口相见，灰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地上晒太阳，对花猫的到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切尽在掌握中。花猫老练的趴在灰的对面，有点讨好的往灰身边挨了挨。我一转身，就听到了奇怪的呼呼声。我可从没有听过灰有这种叫声。原来是花猫想跟进屋来，灰不愿意了。灰懂要守好自己的地盘。

现在，它的不安是何故？ 我试着打开屋门，问它是否要出去？ 它犹豫着立在门口，望着外面沉沉黑夜。夜风正紧。我帮它下了决心，它的眼睛里有一些迷茫，它的嘴轻轻触我手掌。去吧，它轻快的走了。出人意料的轻松和自在，几乎是被风吹走的。

它回来，巳经是好几天以后了。我经常在院子里叫它，去那个石洞看它，这次它被那夜的风吹跑了，被那个夜吞没了，它很轻盈的消失了。

但是那天清晨，灰意外的出现了，它奔向了我。我抱着它，它柔软细致的毛，结成了一块块 ，是流浪的日子还是黑夜里的战斗使你看起来很累。你跑了多远？你去了哪里？它的头用力的贴着我，灰色眼睛无力的看着我，它就在我身前，温暖的小身体，棉花一样柔软的小爪子。

可是我感觉我巳不认识它，它的心已留在别处，有一种陌生感，我们之间有了距离。趁我转身去拿猫食，它离开了。

现在，它就安睡在不远的小树林里，任风雨化了它柔软的小身体。小树林里的花也快开了吧。

2018，03，29（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