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花儿

        老屋家门前有一条小溪，说是小溪，倒更像是水沟，春夏之季雨水丰沛才会有水，其他季节大多是供小鸡小鸭啄食的旱地。还记得，每当小溪里有水流，就有无限的幸福感，呼朋引伴的挽起裤管光着脚丫，拿着小撮箕装模作样捉虾。

        小溪前就是一块菜园，许是离院子太近的缘故，总有些鸡啊鸭啊的跑进院子刨食，爸爸提议用竹条编一道篱笆。这可把我乐坏了，我早就想看看篱笆是怎么变的了。但是编起来可一点也不轻松，戴着尼龙手套很是笨拙，一根一根的竹条得确定好距离，还要根据纹路夹成花纹，不然风一吹就全倒了，刚开始我还有兴致，不一会儿嫌腰酸背痛就懒得再帮忙，爸爸仍是耐心的一直编着，一根接连着一根，三五根竹条就得挪步子，一会弓着腰一会半蹲着，就这样用了两三天，才将整个菜园一圈都用竹条围起来了。完工那天，我特意将语文课本上画有篱笆插图的那页指给爸爸看，告诉他，我家的篱笆比书上的还好看！爸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爸爸喜欢花花草草，没过几天，说是要围着菜园篱笆种一整排秋菊。还记得某天傍晚，爸爸不知从哪拉来了一大车的树枝，远远的就听见他在院墙那头呼唤我去帮忙，七手八脚的将秋菊一捆一捆码好在篱笆四周，爸爸左手拿剪刀，右手捏着枝丫，嘴里还不时哼着曲，举在眼前瞅瞅，再倾斜着，找好角度，咔嚓下去，新鲜泛着汁的枝条便剪成了。我着急着把枝条全部载进土里，歪歪斜斜的插了就往前挪，爸爸也不说，默默的又重新确定间距和深度，等我又回到起点，才发现经爸爸手载的苗苗果然是雄赳赳一些，我只好蹲下身，学着爸爸的样子重新再种一次。

      那天天气很好，新翻的泥土还裹挟着篱笆竹条的清香，傍晚的春气氤氲，直到太阳落到了屋脊背后，瓦房顶冒出丝丝炊烟，我们才终于结束这一圈种花。爸爸也很高兴：“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和陶渊明一样了？”果然，语文书上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正是眼前这幅图景吗？

      到了稻谷收割的季节，篱笆四周的秋菊开始忘我开放，粉的白的都有，一整圈很是好看。晚饭过后，爸爸总是穿着凉拖，双手插兜，晃晃悠悠的穿过满是秋菊的篱笆小路，有时候小声哼曲，有时放声高歌。走一圈回来，往往还没进院门，隔着院墙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我急忙从侧门跑出去，跟在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走。我妈总是嘲笑我们爷俩在“摆寨”。

      在爸爸的打理下，院里的花越来越多，围墙脚跟的水仙花、紫薇花，楼顶的兰草，甚至院坝边还专门砌了一个花坛，种了一棵李树，围种一圈千年矮，中间种了一棵紫薇花，一丛迎春花，当时我还不知道这黄色小花的名字，可它总在清明前后开放，我爸爸说干脆就叫它清明花吧。就这样，老屋春秋都可闻到花香。

      过了几年，爸爸常年在外，我们也常年在外上学，很少再看见这些花的开放。没几年，秋菊早已被煤灰腐蚀掉了。有一年父亲回家又给原来种秋菊的地方插了一圈万年青。只是去年，也因为修路毁掉了大半，围墙早已经拆得七零八落，更别提那些墙角的花花草草了，花坛常年失修也变成了废墟……如今，残破的老屋早已看不见昔日的光景。

      可是，仍然听说，院坝边的那丛清明花还年年开放，黄色的小花一串串的，压弯了绿枝丫；李子树春天也会开出许多白色的小花，每年结的果实也都很甜；紫薇树也长成了人多高，每逢花期，一大丛紫色的花依旧芬芳。

      我想，春天该很好，您若尚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