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叮当独自回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村庄头顶的乌云一直没有散去,雨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山脚发生了好几起塌方,外面的救援之路已经被堵上了。河水的水平面已经逼近第一道堤坝的坝面,坝子上松散地堆起一道低矮的防洪沙袋。那是村委会带领村民们做的工作。
叮当回到她的小屋和她的小花园,还有她的苹果园。一切都有点荒芜,在荒芜里等待着新的希望。叮当望着这个她的小世界,曾经她在这个小世界里是充实又孤独的,自由又封闭的。那时候叮当很难想象会离开这个小世界。那时候这个世界是叮当所有的世界。
如今叮当终于学会了放松和打开。其实她还一直在努力学习的路上。但是忽然变化发生了,叮当的世界不再被固定在某一个角落里。打开心扉后,叮当发现任何地方都可以是驿站,任何地方也可以是家。
所以当叮当又回到这个曾经她认为是全世界的地方时,心里百感交集。这是一个完美的过去,是一个完美的起点,还是知道叮当去保卫和拥有。
她决定住下,看看自己到底能够做什么。而且,还有什么地方比现在这个地方更需要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呢?因为不满于旧的村委会的作为,这里的村民正在暗暗密谋一场抗议。叮当迅速地加入了进去,尽管还有很多人只是在默默观望。
为自己也是为了所有人,叮当觉得必须发声。
可是悲哀的是,即使是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大家还是发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如果村民们说话的声音都不整齐,这样的声音又怎么能够引起村委会的关注呢?他们本来就没有把村民们的声音放在心上啊!
叮当很快就发现,有人想利用这次的抗议活动。他们怀着个人的私心,迅速利用村民的愤怒和不团结,把抗议引发为暴乱,想成立一个以他们自己为中心的新的村委会。
叮当想,只有主动去团结和自己观点一致的其他村民了。
想到就去做,叮当很快和那个和自己意见一致的领头人达成了共识:他们要团队作战,在夹缝里争取机会,为推进自己的主张步步为营地行动起来。
村子里暗流涌动,每个人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主动或者被裹挟地加入了进来。
当新的村委会的选举势在必行的时候,争夺达到了白热化。每一个企图都暴露了出来,而且为了达到自己的企图,村委会的几把椅子成了几个大的势力的抢夺目标。
叮当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了抢占椅子的斗争中。椅子就是阵地。每一个阵地都不能轻易拱手相让。
其实叮当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去抢东西的人。相反,一旦人们蜂拥而上去争夺的时候,叮当本能的反应是避而远之。她实在不喜欢人们在争抢的时候露出来的面孔。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是为了自己的小世界而战。如果叮当感到天就要塌了,那就不能只是一味指望着某个大个子去顶。自己都不愿意努力,还怎样去指望别人主动去维护自己呢?
叮当这次愿意主动去当一个大个子。
而且这正好是一个修炼魔力的好机会。叮当开始去和每一个村民接触争取他们的支持。
叮当以前是封闭的,所以有很多村民之前都没有具体接触过,现在叮当为了抢村委会这个最大的阵地,需要最多的人的支持,可想而知这对叮当是一个难度多么大的工作。
她只觉得,她进入一个竖满一面面镜子的旷野。叮当本想去用自己的魔镜和每一面镜子对照,通过努力地擦拭、清理自己的镜子找到那一个彼此接受的瞬间,采集那个瞬间以取得对方的支持。可是叮当没有想到,很多人甚至都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去照镜子。看到叮当接近,他们悄悄地背转过身去,留给叮当的,是一堵一堵的墙。
叮当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如果不是那个成为魔法师的愿望在支撑着她,也许叮当此时就要放弃了。可是当然不能放弃,必须走下去。如果无法直接达成接触,叮当换了一个方法,通过接触某一个愿意接受叮当的人,把那个人当成一个圆心,发散地去间接接触那些本来抗拒叮当的人。尽管很难,叮当用这个方法得到到了最宝贵的第一批支持者,采集到自己魔法师生涯的第一批宝贵的瞬间。未来的路还很长,不知道叮当成为一个魔法师的愿望最终能不能美梦成真,但是叮当会永远记得她采集到的第一批的瞬间。
现在叮当冲到了前头,前方就是那个写着“村委会”的阵地。叮当只需要最后的一跃,越过面前的一道鸿沟,她就可以夺得那个阵地上的一把椅子。
然而叮当忽然胆怯了。
有几个人是明确反对叮当去争夺那把椅子的,叮当却衷心地感激他们。因为他们都对叮当发出了警告:前方危险!争夺椅子只是第一步。如果能抢到的话,越向后走,越牵涉到具体的利益。你想要动谁的奶酪,谁都会为了保卫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你叮当真的想看到那些丑陋的面孔么?真的想亲身体验那些伎俩么?
有一个姐姐,叮当平时并不是太喜欢和她打交道,因为觉得她太过琐碎,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得没有重点。她却专门来找叮当,拉着叮当的手在寒风里聊了半天,苦口婆心地劝叮当退出竞争。
“你是夺不过他们的!”她说。“都烂到根了,你又能够做什么?!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你为了钱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啊!”那天天很冷,叮当的耳朵被冻得生疼,可是大姐的话她却真的听进去了。
就是从哪个时候她害怕了。她不确定自己真的愿意去看、去感受这一切。至于那些为了私利心怀鬼胎的人,”老天爷会收拾他们的啊!”大姐用手指着天,带着一种悲愤地表情说道。
第二天就是抢夺阵地的决战了,叮当却带着退意情绪低落地辗转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叮当的头很昏沉,可是却可以思考了。这一次她换个角度,不从利益而是从魔法师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为了取得最多人的支持,叮当和很多人都聊过,多过她过去一年所有接触过的不熟悉的人。而且在这个关键时期,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定地立场。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表现出固执的幻象,而叮当为了取得支持,也必须努力去契合每一个别人的幻象。
这是巨大的挑战。哪怕再有不同的意见,如果对方的幻象是单一的,都还是一个相对较为简单的任务。叮当只需要努力去争取、采集那一瞬间就行了。而且那样的幻象叮当比较好判断和应对,比较好清理。复杂的是,有些人的幻象是多个层面的。叮当也必须一层一层地进入。当叮当的魔镜的光射入的时候,有些人会形成反弹,用自己的幻象去反射叮当的幻象,当叮当以为自己收获到了那个瞬间时,她收获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幻象的倒影,而她其实是被欺骗和诱导了。
也就是说,越向前走,叮当越发发现,一堵墙不是最可怕的,总有办法让墙转过身来现出那面魔镜;幻象对幻象的对立也不是最可怕的。可以找一个附属的幻象来采取那一瞬间。就是压根都无法达到接纳也不可怕,因为叮当清醒地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该怎么做;可怕的是这种多层次幻象的反射,叮当很容易迷失目标从而被诱导出一个模糊的幻象,从而被利用都不自知。
但是叮当起码还是知道这种情况很危险,不管能做到什么程度,她总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最可怕的反而是大姐这样的幻象。本来叮当是去映照她的魔镜的,最后却被她的魔镜映照,被她的幻象吸引,叮当的也出现了那个害怕、担忧又无力的幻象,而且由于感情上的认同,叮当对这种情况完全没有认识到危害,她甚至都无法去即使清理,任由这个幻象盘踞自己的身心。
叮当想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清理,然后找到自己的初心。她的初心还在,所以叮当勇敢地去面对那道鸿沟。她奋力一跃!
她跃过去了!现在她抢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把椅子!
然而当叮当成功地跃过那道沟时,她看到的第一幕就让她的心沉了下来:她的队友,那个向她承诺团队作战的人,那个叮当全力支持的人,在叮当按照计划负责断后、他应该在前面紧贴冲锋的时候,为了自己能拿到第一名,扔下叮当不管,只顾自己冲。这并不是背叛,因为他们还是一个团队,可是这让叮当感到一丝寒意。最丑陋的东西不一定全部来自敌人。就是一点自私而已,叮当在自己的魔镜里照到了自己的天真。
没关系,叮当很高兴第一课来自于自己的队友。而且他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看到、清理掉,你好、谢谢、再见,叮当会有自己的收获和下一次面对选择时的判断的。
现在叮当知道了,在一片混乱中,自己的那面魔镜是唯一的指南针。这个阵地上的人比想象的多,而且都是玩转幻象的高手,甚至谁都不会轻易地出示自己真实的幻象。所以这个游戏要复杂和困难得多,叮当现在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
她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指南针的清醒。只有及时地清理才能给她指出正确的方向。
当人们谈论“初心”的时候,其实一定知道保持住“初心”的不易。不变通就走不下去,可是也有可能变通会导致翻天覆地的变化。
的叮当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是她对格局的复杂和变数还是没有足够的认识。这时候她遇到了在这个高度上的第一位导师。
其实是导师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叮当也只是在他说明了他为成全叮当那一跃所做的一切之后才明白他到底为帮助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叮当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自己。是因为叮当一直很努力么?
因为叮当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经过他的解读,叮当终于了解到了这样一个迷宫一样的局势,也了解到了自己应该怎样去历练自己的眼光和判断。显然叮当是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导师的解读让叮当有一种站到山顶,呼吸到那种凛冽又清新的空气的感觉。被冷空气一口呛到,叮当都要憋一下气去给自己一个适应的过程,可是叮当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领略这个高度的风光。导师那里有诱饵,叮当自己也在索要诱饵。只是叮当不知道导师究竟要叮当做什么。这让她在庆幸自己攀到了这个高度的同时,又有一丝疑虑和不安。
导师这面魔镜,叮当完全没有去映照的主动性。她能做什么呢?只有不停地清理。一定要不停地清理。必须不停地清理。
其实叮当面对的,只是一个人的斗争。是叮当自己的斗争,归根结底,是叮当和她自己的幻象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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