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难免让人陷入迷茫,陷得深了,寻找出口;于是,常常在教堂的角落里,悄悄坐下来,面对高高的十字架,在耶稣信徒的唱经声里闭上眼睛忏悔生命的缺憾。
野菊(张月明)延安路基督教堂边是一条窄窄的河,从那片哥特式建筑的墙根下走过,总能看到一丛丛裸色的草茎,长在水泥路边的石子里,墙根的砖缝下,想像它那些苦闷的根须,一定在水泥和砖缝间艰难不屈地寻找容身的隙罅。从此,这一丛绿色便蔓延进了心底,我认定是散落的野蒿,来教堂的人何尝不是人世间自生自灭的野蒿呢?
春天到来时候,天空陡然撑起般的高远,阳光如同新擦去陈垢的瓷器,心情也一点点亮堂。依然喜欢礼拜天一个人去教堂坐坐,已经习惯那一拨与众不同的人群。墙跟下,远远看去,似乎多了明艳艳色彩,近处细辨,原来砖缝下生长一丛丛是野菊花。花朵儿黄黄的纽扣一般大小,叶子也又瘦又薄,难怪不曾把它认作菊花。季节更替,这一丛丛野菊就在这背阴的墙根下以野蒿的身份,一叶一叶地探着走过寒风凛冽又清寂冬季,此刻,黄色的小花像新睁开的眼睛,终于可以看见一个暖融融的春天了。
自认出那一丛野菊花,心里像照见了光似的,准备向上帝问了一季的困惑,终于在一朵黄色的野菊花上得到释然。蹲下身,凑过去嗅嗅,清香,清幽的香,香里有恬静而内敛的心思。总觉得,这一丛生长教堂边的野菊,也得到了上帝的爱怃,于是里里外外,一花一叶间,都有了灵意。
那么多上帝的信徒,匆匆走在礼拜的清晨和黄昏,没有人会为这一丛绿意停下来,野菊无言,生命中难免有一些暂时的错认、暂时的被否定吧,所以,它不急,它该长叶时长叶,该开花时开花,哪怕在春寒料峭里开,也孤芳自赏。而人生的许多疑惑,原来也是不须急于求解,急于追问一个明朗的确定的,时间流逝里,是泥,总会一层层沉淀下去,是水,终会能映出一轮皓洁。
诸花之中,菊大概是最有灵心的。因淡定而归隐,超脱生命本身的意义。人的情感,也该是这样,隐在时光里,一点点褪彩褪垢,慢慢将内心走出一片艳阳天。冬枯春发,前几天再路过教堂,路过墙根,拔了几棵菊野放进包里,回家栽进阳台精致的花盆里;早晚浇水,还是萎谢了,到底没栽活;它习惯了生长的环境与土壤,它摒弃种花人的盛情厚意的侍弄。
午后的时光,泡一杯菊茶,坐在电脑前,闲闲地敲着键盘,等与不等之间,三五朵指甲般大小的杭菊舒展在清水里,淡淡地漾,宛如清朗天空经过的几片白云,轻盈,闲淡,通透。菊香隐约中,想起教堂边的那一丛野菊,以及移盆时的那一份希冀,不禁几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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