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在四川学政任上,曾国藩得到了一笔不小的俸禄。一直心系家中亲属的他,很快就把这笔钱寄回了家,但曾国藩对这笔钱的处理和分配方式引起了弟弟们的误解和不满。
信中曾国藩向弟弟们讲述了乐善好施的重要性,并告诫弟弟们,不要事事都求圆满,要具备知足常乐的人生态度。信尾曾国藩附录了自己的座右铭、课程表三种,其中的内容可以说浓缩了曾国藩早年人生哲学的精华。
我所寄回去的银两,其中有四百两是馈赠亲戚、族人用的。你们来信问我说,"是不是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好像有追求名声的心理在作崇",这两句话,推敲的很仔细啊,哥哥我不能不反省自己。信中又说∶"那些我认识的穷困的人得到我的接济,可能会认为咱们家其他人肯定不会像我这么慷慨,所以我才专程从北京寄钱过来,才这么说的。"这两句,难不成是要把哥哥我陷于不义的境地吗?哥哥我虽然不肖,但也不至于到了如此奸猾、卑鄙的地步吧? 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亲族中需要帮助的人无助,不想看到无人帮助他们的情况发生,其他的事情牵连而起罢了。
兄长己亥年到外公家,看见大舅掘洞而居,以种菜为生,心里感到很难过。通十舅送我的时候说∶"外甥你如果将来在外做官,舅舅一定去给你当伙夫。"南五舅送我到长沙,握着我的手说∶"明年我来送外甥媳妇来京城。"我说∶"京城很苦,舅舅不要来。"舅舅说∶"好,但是你将来外派做官的话,我肯定还是会去找你的。"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哥哥我考虑到舅舅们年事已高,无法干活养活自己,他们饥寒的状况可以想见,而且十舅已经去世了,现在不去援助他们,那大舅、五舅以后还能够沾到我们的光,享我们的福吗? 十舅虽然死了,哥哥我的意思是,依然应当抚恤他的妻儿,还要从世俗习惯帮她请和尚超度,为十舅做道场,安慰死者的灵魂。尽我们不忍十舅去世的心意,弟弟们啊,弟弟们啊,你们认为我这样做可以吗?
兰姐、蕙妹的夫家,家势都败落了,哥哥我妄自菲薄,多嘴说几句,依我看兰姐夫家还可勉强支撑,而蕙妹夫家再过几年,恐怕就要困苦得过不下去了。同胞姐妹,即使对她们没有太高的期望,但我们能不拿她们当一家人看吗?
欧阳沧溟老先生,欠下的旧债很多,他家的困苦程度,不是与我家可以比的。所以他母亲过世的时候,不能稍微办得隆重一点,缺了礼数。岳母送别我的时候,也哭着向我诉苦。哥哥我待他们家的特别丰厚,也是遵从世俗、人情世故的看法罢了。
楚善叔被债主逼债,真可以说是上天无法,入地无门,没有办法。二伯祖母常向我哭诉,又哭对九弟说∶"八儿夜里过来,流泪不止,把地上都哭湿了一大片。而田又卖给了我们家,价钱不贵不说,事情还一波三折。她曾经写信给我,描述她忍气吞声,偷偷哭泣的惨状,这也是九弟亲眼看见的,我们兄弟都对二伯祖母的状况唏嘘不已。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过去曾同学十年,怎么会想到现在生活竟如云泥之别,差距竟如此之大。我知道他在窘迫难堪的时候,一定会恨自己的运气太差了。丹阁叔叔在我戊戌年中进士的时候,曾经拿八千钱前来祝贺我,弟弟你们估摸着他的经济状况,筹八千钱难道是件容易的事吗?是因为他为我感到高兴,所以才这么做,这真的很感人啊!
如果只是把这些钱当作钓鱼的鱼饵,那也很可怜啊!
任尊叔看见我得了官,他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也很值得我记住。
像竟希公的款项,正当甲午年的时候,当时他抽取公共的款项三万二千钱作为贺礼,他两房太太都很不高兴。所以祖父说∶"等国藩孙儿当了官,第一件事就是还清竟希公的公款。"这话大家都知道。只是各位堂叔不敢反唇相讥罢了,同是竟希公的后人,竟然优劣相差如此之大,假设老无爷有把好运降给他那两房,把厄运降给我们家,那么不要说六百两银子,恐怕就是六两银子的恩惠,咱们也得不到。六弟、九弟的亲家,都只剩孤儿寡母,困苦无助,我家不去救济他们,谁还会去?我家少用八两银子,不一定就会有债主来强取豪夺,他们如果能得着这八两银子,那么全家都能缓过来。弟弟你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一想,就知道这八两银子好比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啊!
彭王姑与我感情深厚,待我也不薄,她现在晚年贫困,看到我,触景生情忍不住掉眼泪。现在姑姑她已经去世了,所以钱就送给宜仁的王姑丈吧,也是因为不能对姑姑的死无动于衷啊。腾七是姑姑的儿子,他跟我一块长大,所以要厚待他。因为我们要敬爱祖母,所以对各位舅舅、舅爷要好一点,我们要敬爱祖父,所以对彭舅、曾祖也要好一点,这就叫推而及之。善待陈本七,邓升六两位先生,是因为觉庵老师的关系。
其余要接济、赠银的人,也都是这样,不是因为确实不忍心看着他们贫困无助;就是因为他们是与我们有亲缘关系,并不敢刻意去讨好,沽名钧誉,哪里胆敢用这些接济别人的行为来彰显自己的豪爽,显得祖父大人"吝啬"呢?这种奸诈、卑鄙的想法我怎么会有呢?
弟弟们比我晚出生十年多,见到我们家的亲戚都很穷,而咱们家过得不错,以为一开始就是这种状况,然而却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家也都是和我家一样的兴盛。哥哥我亲眼目睹他们几家盛极而衰的景象,心中很不是滋味。判断一个家庭盛衰的根本在于气象。气象盛,即便遭遇饥贫一家人也和乐美满,其乐融融;气象衰,虽然衣食无忧也一派忧愁的气象。现在我家正处在全盛时期,而弟弟以为这几百两银子太少了,不足以报答别家的恩情,那是因为弟弟们没有穷过。假设贤弟处在楚善、宽五那样窘迫的境地,或者生在像葛、熊两家的现在家境之下,弟弟你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天日子吗?
本文来自于《曾国藩家书》学习摘抄,如有侵权,会主动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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