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堂里小弟

以前同里西面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坟坡，之所以叫坡，是因为那一个个高地上有许许多多坟包，在四周的良田里格外醒目。“坟堂里”就座落在许许多多的坟坡深处，稀稀落落五六家也成了个村落。据说以前是一家，逐渐繁衍成三家，现在多少代过去了，到了小弟这一代变成了一个村了。

村的西面是同里湖的分支燕浜通向南面是潦浜，浜在村里的感觉就是小河，而西面两家门口是两浜的分叉地，一个弯头，号称浜底，搭起大草棚专门停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象是码头，但村里人称“厂”，小弟家就直对着“厂”，而邻居“杨根生”家对着一个村里共用的“河桥”，全家的洗刷喝水都要到河桥上进行，一般西面挑水洗碗，中间洗衣服，东面刷马桶，大多时间是分别进行的，一早挑水淘米，过后刷马桶，傍晚洗衣服，倒也没见过吵架的。小弟的东面隔壁家是老K家，他家正面是“坟堂里”最大的坟坡，绵延几百米，占地上万平方，这个坟坡象个半岛，从浜底往南到潦浜再往东转弯在绕回来，在最东面“阿和”家不远处又弄一个浜底，两个浜底之间的陆地造就了这个村落。坟坡是全体坟坡里最高最大最气派的，传说里面埋了个大人物，而且听说里面有过一个金头的传闻，正是大人物才需要看坟的，才需要坟堂，才有了小弟的老祖宗。

小弟之所以叫小弟是因为他排行最小，他前面已经有两个哥哥了，尽管小弟七岁没爹，八岁死妹妹，大哥二十岁村里就是生产好手，成了生产队长，二哥做过赤脚医生后来成了食品站的一个杀猪高手，但是小弟不是哥哥们的跟屁虫，他有两样绝技，打弹珠他是高手，村里大大小小的伙伴，五花八门的彩色弹珠，小弟赢了一盒子，他有几个漂亮的魔力弹珠是他的宝贝，他魔力弹珠在手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他也是村里打铜板的高手，一个铜板在方砖的背后，离开五公尺照样被他眼睛一眯，小手一甩，“叮”一声，被他硬是叮出来！小弟读书没劲的，天天皮弹弓不离手，掏鸟蛋抓麻雀是把好手，邻村的小赤佬敢“老”，马上单打独斗把人家叮的讨饶。好不容易混到初中，小弟和“阿龙”一起到同里镇上读书了。镇上的街上人看不起乡下人，结帮欺负他们，小弟很气愤，木呆呆的阿龙无所谓，阿龙的爱好是镇上的药店，天天一上学就逃课站在药店门口一整天，看人家收购“青小蛇”，回家每天到坟坡里的芦苇里去找，妄图也抓一条。小弟才不怕他们街上人呢，一天在学校一人独斗五个街上人，几个扫堂腿，几下威虎拳，几个街上人直接喊救命，要不是老师赶到，小弟觉得非要弄煞个吧拉倒。

后来，小弟觉得老师和街上人总是有点不一样，索性和阿龙休学回家了，家里哥哥老母亲一看，虽然个子不高，好歹打架打出一身栗子肉，让他生产队干活挣点工分吧！小弟马上就与老K阿龙几个爱上了牌九，干一点活，一个口哨，大家找个菜花沟里，麦浪中间，田边岸头随处可以从怀里掏出牌九，立地成赌。为此小弟的大哥和母亲超透了心，牌九丢了好几付，口水骂了几大盆。没用！小弟最辉煌的战绩是两个胳膊套满了赢来的手表，每天躺在树上，抖着脚，等人家来赎回去。

一天，村里来了一帮“苏插青”，其中一个小苏与小弟特别合得来，他们忙了一天，夜里很无聊，觉得村里实在没啥好玩，就摸黑悄悄穿过许多坟坡到同里街上玩，小弟觉得以前的人眼睛就是好，没有路灯没有电筒摸黑走夜路是常事。他们来到镇西轮船码头，码头上有个高高的桅杆，他们嗖嗖几下爬上去，象电影里的夜行人一样跳上屋面，在整个同里镇的屋顶飞跑，那时整个同里几乎家家可以联通，小弟和小苏就把自己想象成飞侠飞了几天。大几岁的小苏有一天悄悄喊住小弟，走到一家屋顶，走到一个玻璃天窗边，让小弟看里面的“风景”，里面一男一女在“困觉”，场面刺激，小弟一个紧张踏碎一片瓦，“垮”，里面的人慌忙穿好衣裤，到院子里对屋顶大骂，哪个杀千刀的？小弟讲到这里总是一脸坏笑。后来小苏返城，小弟也没了兴趣。

小弟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他不用象老母亲一样从早忙到晚的做手工竹制品，到街头叫卖，担心生意不好，手头没钱，造不起房子儿子没人肯嫁，也不需要象大哥一样在生产队带头干活，还要操心每一天社员的农活安排，一有空就帮老妈做活，象父亲一样担心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不像二哥一样开始准备找对象，想着造房子讨老婆了，小弟是不担心的，这是大人们的事，这种事不是小弟要操心的啦！于是，小弟就继续开始他一有空就赌博的美好时光了。

小弟说起这段日子总是无限自豪，那个大队书记老张算啥，以前当官的又没啥油水的，想贪污也没机会啊，全大队“透支”，你贪污个屁啊，他小弟总能搞到几包大前门，飞马烟，书记一直假装与他拉家常，小弟知道，其实他就是贪他兜里的烟，这也要看他心情，他心情好就给他一支，心情特别好就剩下几支全给他，心情不好就假装不懂，哼，大队书记？算啥？

这时的小弟肯定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