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面房

作者: 雪山的鹰 | 来源:发表于2019-10-21 01:40 被阅读0次

        对面房的感恩,并不是因为它我有过多的面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个生产队吃面的多少大至相等,因为在青黄不接的小春收获季节,小麦胡豆等粮食都按人头分配,到年底才有基本口粮工分粮肥料粮三者相加的统一核算,而是我个人对于面房特殊的私密的体念。

          六十年代初,我们队开办起了面房,仅有一台挂面机,每天能加工100斤面粉左右,在当时算是有远见的加工企业。七八里远的乡邻都到我们面房来用小麦换干面,即一点二斤小麦加四分钱换一斤干面,一年下来每个社员能分到二十多斤面条的利润,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我们队小麦磨成面粉是九成,即一斤小麦要磨九两面粉,简直把麦麸都磨成粉了。每百斤面粉参十斤盐,干面虽黄,但很有麦香面香,现在的白面吃不出那个味了。那个年代,农民整年辛苦劳累,到来年青黄不接的二三月,不四处借粮不饿肚子的家庭算是能干的。吃肉什么的想都别想,十天半月有一顿面吃,那是难得的开荤(虽然并无油水荤腥)打牙祭,洋溢出美美的满足和幸福。

          做干面靠出太阳自然晒干,因此我们最希望看到面和好时,老天爷怜惜我们突然下起雨来,满足我们又有面吃的饥渴。到晌午11时,突然听得到面房分面啰,每人一斤。对这从天而降的喜讯,我们小孩奔走相告,又吼又跳简直乐疯了,忙拿着筲箕筛子排轮子等着分盐水面(干面放盐,水面放碱),饱那十天半月才有一次的口福。

            一个面房共三人,一个管面管帐的。两个做面师傅,一个是我继父,一个是生产队会计。会计事多,有很多时间是我继父和母亲做面,我就会帮助母,搭把手摇动压面轮子,也是我的荣耀。我还学会了裹面,那可是技术活,不然裹不整齐,裹不紧,也为此自豪。这就有了我对面房特别的感恩!

          这感恩不是帮母亲搭把手的荣耀,更不是学会了裹面技术的幸喜,而是对有文字的面纸的眷恋和谢意!

            我的母亲和继父都不识字,家里没一星半点文字类纸质东西。我不知几岁上的小学,更不知读了几年书,待小学毕业竟然十六岁了(我知道启朦时最多七八岁,中途肯定未留级)。到了二年级,认识了几个字,就对文字产了天生了兴趣,只要是有字的纸张,都要拿来看几遍,还放进口袋里反复的看,还舍得丢。家里仅有的文字就是面纸,每当母亲煮面时我就守在灶台边,等着母亲把下面后的面纸给我。那年月十天半月才吃得一回面,而我们家又吃碱水面居多,不仅是继父会做面,而且碱水面更香,想看面纸就更困难。

          好在只要面房开着,我随时都能进去,有时还能帮继父或母亲搭把力,当然更多的是想翻那些黄得掉牙的旧书废报纸。读到好看的纸张,就舍不得让大人裁掉,有多的纸张还好说,恰恰没多的,我又拼命护着,就会挨骂,如果母亲在场还会挨打。翻到好看的书本,会偷偷拿回家,看完后才还回去。记忆最深的是看到一本叫《儒林外史》的书,估计是三年级那会,读不出个所以然,只囫囵吞枣地看了几十页,一周后送回去了,上初中后,想到这事,真的后悔难过死了。就是这面房帮我度过了对于文字如饥似渴的几年小学时光,到了高年级加之我年龄又偏大,就会同学之间互相借书看了,像连环画断成两截的泛黄小说,高初中课本,也看得我如醉如痴。到小学毕业,至少看了如《红岩》《上海的早晨》《烈火金刚》《林海雪原》《说岳全传》等十来部小说。对岳飞的崇拜到近乎痴㾠,长老和尚留给岳飞的偈语,至今背得: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老杆藤那,缠人奈何。切希把舵,遗留风波。每想到这首偈语,我就生出莫名的悲伤,难过和叹息。

        对我们队上面房的感恩,也只有我才有这样深切的刻骨的体念,感谢它满足了一个矇懂少年对于读书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些破旧黄书纸张的眷顾,养成了对读书的渴求和习惯;当然,也许因为它,恰是我一生沦陷贫穷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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