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0

                      金大侠和鲁大师，宝刀快剑与匕首投枪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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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元恺，如需转载，请取得授权，欢迎微信公众号【元视角】。

近几日的热搜似乎很哀伤，先是李咏，而后是金庸。人生无常，二位离场时间前后不过相差4天多，然而进场时间却相差近40多年。如果在金庸进场的时间点上将时光之轮再往前拨上40多年，刚好是鲁迅进场的时间。

金庸和鲁迅能有什么可比性？一个侠义恩仇，是宝刀快剑，一个愤世嫉俗，是投枪匕首，好像万年不搭边。要硬往一块儿凑，那就是都靠写文字吃饭。文字的厉害之处在于不但能构建一个新江湖，还能摧毁一个旧社会。其实无论江湖还是社会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组成，真正构建或摧毁的是人的思想。

01 闲书与课文

在80后的儿时记忆中，武侠被父母称作“闲书”，说白了就是无用的书，看武侠基本算是不务正业，金庸的书只能算江湖野史。鲁迅却不一样，绝对是语文课本里的重量级人物，你若很自觉的读一读那拗口的白话文，老师和父母是极高兴的，鲁迅的文章可以算是庙堂典籍了。要知道那会儿玄幻、二次元还没有在中国生根发芽，更别提公众号和抖音了。对一个穿双股背心的80后骚年来说，进则学语文看鲁迅，退则翻武侠读金庸。因而金庸和鲁迅打在80后身上的烙印之深，恐怕是其他作家无法比拟的。

02 抢了后人的饭碗

大师的厉害之处从来不是空前，而是绝后，他们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就那么巍峨的矗立在你的面前，让你高山仰止。江湖边上，一个俊朗飘逸的少年拔出宝剑，在石头上轻轻划了几个字：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诗句一出，后人再没法写武侠了。

旧庙前面，一个横眉冷对的中年男人，左手匕首右手投枪，望着那个让他窒息且不满的旧庙，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这一嘟囔就是700万字，周星驰演的苏乞儿来了恐怕也会被他骂死。最关键的他不仅骂以前死了的人，骂当时活着的人，还骂他死以后的人。于是，后来骂人的人都弱爆了，想靠骂人吃饭也愈来愈难了。

03 半路出家的文字大师

金大侠本来是励志做一名纵横捭阖的外交官，并且如愿考上了外交系，然而兵荒马乱的旧中国，并没有机会物色到合适的外交职位，于是便做起了记者，但他不忘初心，时刻记着外交官的梦想。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向国家表露了愿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尽绵薄之力的想法，但得到的回复是：“你不仅是个大侠，更是大地主的后代，恐怕很难被吸纳。”受此拒绝后，金大侠彻底断了外交官的念想，从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江湖梦。

鲁大师的祖上是曾经阔过的，然而到他出生时家道已经衰落了，父亲常年卧病在床，他儿时的记忆里，不是去往当铺的路上，就是去往药铺的路上，即便这样，还是难救他父亲一命。痛苦的经历让鲁大师觉得庸医误人，尤其某些中医，不过是为了多捞钱财在那里故弄玄虚，根本救治不了病人，其行为和草菅人命没什么两样。同时，这让鲁大师燃起了学医的梦想，并远赴日本学西医，而后才有了弃医从文的故事，才从一个救人身体的医生变成一个救人灵魂的医生。

同样是文字大师，鲁大师这边却要多唠叨几句。鲁大师一辈子靠写文字过活，并且文字给他带来了比较殷实的生活，但他对汉字却是怒火中烧，他曾经说：“方块字真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汉字也是中国劳苦大众身上的一个结核，病菌都潜伏在里面，倘不首先除去它，结果只有自己死。”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说这些话，都颇有些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味道在里面。

04 谁更铁骨铮铮

铁血丹心的金大侠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如雷贯耳的大言，气势如虹的贯穿了他的13部大作，刀光剑影、痴男怨女、江湖纷争，好不精彩，引的无数骚年恨不能离家出走，做个仗剑走天涯的大侠。但突然有一天，他自己居然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最后弄出个韦公公方才草草收场。
Ps，金大侠，难道前13部里说的“大侠”纯属虚构？难道在现实中只有韦爵爷才能吃得开，乔峰、郭靖、张无忌的路子统统走不通？您这个重点划的够晚，我居然都傻傻的想好此生要做一名大侠了……
骨头最硬的鲁大师，年轻时豪气冲天的说：“我以我血荐轩辕。”快死的时候说：“我一个都不宽恕。”然而，就在组织派他去刺杀一名满清大员时，他动摇了，并提出一个的很现实的、所有刺客都会碰到的问题：“我要是被抓住砍头了，家中老母谁来照顾？”于是乎临阵溜之大吉。据周作人说，女侠秋瑾听闻此事，当时就大骂鲁大师贪生怕死，甚至要拔刀相向。鲁大师最后对此作出的解释是：绝不上“别人讥刺我怕死,就去自杀和拼命”的当，革命是要人生，不是要人死。
Ps，鲁大师，我没听错吧，你确定你解释的是“革命”而不是“救命”？你的匕首和投枪也是让人去生，不是让人去死的吗？

05 从理想主义到悲观主义

大侠与大师都有理想，大侠觉得实现理想要靠仗剑走天涯的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大师觉得实现理想就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唤醒沉睡中的人才是当务之急。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两位同时拿起武器分别在江湖中和旧庙前斗争一番后，基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们都曾希望这个世界变好，但他们最终对这个世界是比较失望的。
这个世界会好吗？大侠觉得，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江湖故事精彩，但终究是虚构，还是让现实也照进理想一点比较好，于是有了韦小宝这样的反侠人物。大师觉得，不，医师觉得，这个民族已经并入膏肓，一通口诛笔伐后，他开出了药方：看客、爱吃人、喜欢被奴役、自欺欺人、愚昧麻木……，哼，无药可救。

06 新江湖和旧社会之后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然而比皇帝更厉害的除了天还有文人，因为皇帝和王朝是有寿命的，是会灰飞烟灭的，而文人的文字却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它有强大的生命力，甚至拥有对抗时间的力量。我们读着大侠和大师的文字长大，他们的思想余光照进了我们的幼小的心灵。然而我个人的经历告诉我：35岁前，还是少读点金庸和鲁迅为好。因为在一个人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时候，虚幻的大侠救世梦会让你意淫于虚构世界之中，与现实脱节。而喋喋不休的批判、沉重窒息的描述无疑会摧毁一个年轻人基本的民族自信心，祖国的花花草草们承受能力有限，过早接触那些极端阴晦的东西，肯定是无益身心的。而无休止的大骂和批判，不过是用极端悲观的视角看世界，除了释放浓度极大的负能量，真的不会对社会有太多的积极效果，相反还会让自己产生生愤世嫉俗、砸烂一切的荒唐想法。

在江湖中手持屠龙宝刀的大侠，到了现实中完全是另一幅画面，就说前几日昆山的白衣大侠，事情刚发生时，隔着屏幕看监控视频，都能感觉到满满的大侠味，那么嚣张跋扈的“龙”哥分分钟被屠，很是大快人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了对白衣大侠的采访，才发现大侠代价有多么惨重，面部的肉被龙哥砍的翻了出来，牙齿都被拍地上了。整个人全然不是小说里大侠惩奸除恶的酣畅淋漓，有的只是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惶恐眼神，有的只是捡了一条命的小确幸。

那个被鲁大师认为无可救药的民族终究没有完蛋，他顽强的站了起来，照旧用的方块字。那个被他的匕首和投枪插的千疮百孔的旧庙依旧挺立着，最关键的是，我们进到庙里，扒开那些蛛网和瓦砾后发现，里面有不少宝物，且值得我们认真的玩味、学习、鉴赏。看来，鲁大师的药方大约的确是有大问题的，毕竟猛药并非良药，只有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九泉之下的鲁大师不知道他如何评价自己的医师职业生涯，或者他也算他最痛恨的庸医之一吧。

尼采说：与恶龙缠斗太久，自身亦容易成为恶龙。大侠成为武林盟主以后，会变成恶人吗？大师被捧上神坛后，他的文字殿堂会变成他痛恨的旧庙吗？江湖渐行渐远，旧庙依旧耸立，大侠和大师没想到的是，江湖和旧庙之外还有一个叫法治的东西，并且离我们愈来愈近。大侠属于江湖，所以金大侠安心的带着你的江湖梦去另一个世界吧，也希望这个世界能被法治的荣光照耀，永远不需要大侠，那时的人们一定活的安康自在。至于鲁大师，他走了有些年头了，但骂人的遗毒却留在世间，久久不能散去，让人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