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宥是华厦中大集团公司的第二代掌门,也就是创业者的接班人吧,我们姑且叫他“业二代”吧。现在,中大牧业有限公司的一份年终财报又让他很生气――又是亏损。到此为止,五连亏呢!
“太不象话了。”公治宥忽然愤愤地说:“这究竟是怎么搞的?秘书,下通知,命令中大牧业公司中层以上干部,立刻、马上到集团总部开会。”
命令如山倒,一个小时后,华厦集团总部停车场里豪车一片,会议室里侪侪一堂。公治宥端坐主席椅,王者般地扫视了会议桌两旁坐姿板挺的七八十个属下,咳了一下嗓道:
“诸位,中大牧业有限公司的年度财报已出,又是严重亏损呢!同志们,五连亏啊!谁能告诉我今年又是为什么吗?诸位领导。”
公治宥董事长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片沉寂,静的大家似乎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半根烟的时间,公治宥咳了一下嗓子,这是大董事长准备说事的前奏,大家立马进入做好准备记录讲话精神的状态,同时内心里又一个个忐忑不安。因为可能又是指名道姓要“提审了”。果不其然,大董事长对左右扫视一扫视,开口就道:
“郝天顺经理,这次先问你,今年亏损,是不是总部干涉了你的人事调排自由权?是不是资金不足製肘了你?”
郝天顺额头渗汗,板直地站立说道:“没有。谢谢总部信任。”
“好!那么,请你告诉我,五连亏,是为什么?”
郝天顺就说:“今年市场虽然很好,但是牧场亏损,主要是产能低下,母牛下崽少。”
公治宥:“不对啊?你说产能低下,母牛下崽少,但是根据你们的产量报表来看,肉、奶的产量都完成了总部下达的指表任务。”
郝天顺恍然有悟道:“对,董事长,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淘汰了很多没有产能的汰产牛,又引进了很多优质牛。所以就有点入不敷出的现象了。”
公治宥点点头:“不错,财务上的确有汰旧引新的账目清单。不过,亏损的一年比一年离谱,应该还有其他问题。你说的,你记住,我会派人调查的。你坐下吧,我要再问别人。下一个,惠叩惠经理,你来给我说说,我们的肉、奶出货价格为什么普遍低于市场价?”
惠叩经理腔正字圆:“董事长,是这样的。因为今年我公司出的肉品汰产牛占绝大多数,品质嘛自然要差一些,奶品也是老牛的居多数,质量也欠佳,但咱们得销售出去呢。拼质量不行,咱们只有拼价格了。”
公治宥:“哦,是这样。你说的你记住,我会派人调查的。下一个,尤中环尤经理,根据财报表分析,设备汰换率仍然是居高不下,你来说说,这个是为什么?”
尤中环板直立起,振振有词:“设备更换频率高,主要原因有三点。第一点,好马配好鞍,哈哈,不,应该是好牛配好鞍。咱们引进了优质牛,它的生产生活要求也高。所以必须得更新配套设施。第二点呢,是第一点造成的,因为新设备科技含量高,工人操作技术跟不上,就容易失误。虽然加大了技术培养力度,但是工人流动性太大不稳定。所以人为损坏多。比如袖手观吸奶器、闭眼乐保育仓等。用好了,极省人力物力的。可惜――唉!第三点呢,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小物件老有工人往家拿。这是三大因,还……”
公治宥打断了尤中环的话道:“工人往家拿,哪还得了。蚂蚁可以吃掉大象,老鼠可以搬空粮仓。给我加强管理,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偷一罚百。好,你坐下。君代发君经理,你给我说说,工人为什么不稳定。是工资低吗?”
君代发板直地站起来说道:“按道理说,不算低。招工难是全国性问题,人们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见异思迁吧。这没办法,只能走了招,招了走。”
公治宥沉吟:“这是个问题,你们人事部要好好研究……”
“你们研究个P”。随着一声气呼呼的吼,会议门大开,走进了一个老人,他站在门口指着侪侪一堂的干部骂道:“研究研究,你们就坐在这里光用嘴研究,能研究出了P。都给我听好了,今天一个不落,都给我到中大牧场去现场研究去。”
公治宥慌忙离开主席座,向老人走去,叫着:“爸,你怎么来了?公司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行。”
老人是公治创,是华厦中大的起家创业人,七十岁了。他看见公治宥,听见他的话,更来气了,指着他骂道:“你行,你行个P。还留洋学管理?整个学洋败家仔。年纪轻轻就有专人倒茶提水的,抹窗拖地的,是废了,还是残了?”
公治宥赔着笑,说:“爸,今天到底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公治创老泪纵横:“简书上,有人写咱家的牛都死了。咋死的?瘦死的。咋瘦的?你猜。”
“什么?”公治宥一听就火了,冲郝天顺嚷道:“郝天顺,怎么回事?”
郝天顺坐在椅子起不来了,哆哆嗦嗦地说:“这、这、这要问、问、采购部的谭豆蔻谭经理。”
公治宥大怒:“你是总经理,老子就问你?牛为什么会瘦死?天文数字的饲料款,牛会怎么会就瘦死?”
郝天顺看见了谭豆寇谭经理,就象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他就冲谭经理说:“小谭,你是经手人,这事得你说。”
谭豆蔻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她不得不说:“牛瘦死的,不是没食吃,是有病,光吃不长膘。对,兽医说是蛔虫病,蛔虫病。”
公治宥:“爸,你听,这不明白了吗?牛是生病死的。肚里有蛔虫。”
公治创气地直哆嗦,划动着手指指着一群干部骂:“蛔虫,我看你们才是蛔虫。公治宥啊公治宥,下面说啥你信啥,你就是个败家玩意。都给我听好了,一个不落,去中大牧场现场研究去。少谁,谁滚蛋。”他说完了,就气忿忿转身走。
公治宥见老爷子发大脾气了,知道不依不行了,就对一众干部说道:“各位,我们就听老爷的按排吧,去中大牧场开个现场会。”他说完,就向会议室外走。
于是一群人默默地纷纷起身离座。一路无话,闲话少说,长长的车队开进了中大牧场。公治宥下车就惊呆了,一辆大车装满了死牛正要启动。
这是公治创跑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货车前头。有现场负责人认出了是老董事长公治创,小碎步跑上前去,说:“老爷子,别这样,危险。”
公治创哆嗦着嘴说道:“让、让车给我熄火。”
这时,公治宥带一队人黑压压地走过来。他看着满车的死牛,一个个瘦骨嶙峋,于是就大叫:“郝天顺,你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寒冷的冬天里,郝天顺却满头大汗,他含混不清地说道:“董事长,这都病牛,蛔虫病。”
公治宥就问:“咱们的牛,为什么会得蛔虫病?”
郝天顺说:“据兽医说,有可能是水源不好,也可能是老场地污染太重了,环境太恶劣造成的。”
公治宥很严肃:“这问题很严重啊!你怎么没早报告?”
郝长顺脸红不是因为说谎,而是因为内心的怕。他说:“是最近暴发的,具体原因尚待确定。确定了结果,我才好上报。”
公治宥很沉重:“同志们,牛死这么多,后果很严重。现在,我宣布,中大牧场现场研讨会正式开始。大家一定要为了自们中大牧业,有个更好的发展,建言献策。彻底解除、永远杜绝蛔虫病的发生。好,我不多说了,大家讨论。”
于是,一伙领导八仙过海,各逞“舌能”。有的说引用矿泉水养牛的,有的说要换场地的,有的说要上更先进设备建无菌无污牧场的,有的说要请名家教授兽医坐镇全候检测牛情的,有的说要引外国同行名企管理经验的,有的说……
一伙几十个领导在一车死牛跟前高谈阔论,仿佛自己的高见一实施,车上的死牛就会膘肥体壮地下车来,仰天长啸。谁也没注意到,七十岁的老董事长早没了影。这时候,老董事长正跟着一个老工人,也只是年龄大的工人,在清牛粪。他一边跟人干,一边亲切地聊:
“师傅,在这里干几年了?”
老工人:“不长,半年多了。”
公治创:“哦――那这里的工人,待遇都怎么样?”
老工人:“唉,这个,不好说。人跟人不一样,要看你是做活的,还是喝茶混天的。”
公治创:“喝茶混天的,也能拿工资?师傅,开玩笑吧。”
老工人:“老哥,这是真的,不是玩笑。而且人家喝茶混天,还比干活的工资高很多呢。”
公治创:“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师傅,啥样的条件才能够上喝茶混天的?”
老工人:“呵呵,啥样的条件?这里头头脑脑的七大姑八大姨、大侄儿小舅子呗,反正都沾点裙边儿呗。比死干活的拿的多了。”
公治创:“师傅,你干这活,一个月能拿多少?”
老工人:“我嘛!只清牛粪,三千。一头牛一天两块,我负责五十头牛的。”
公治创:“也不错了嘛……
老工人截住了公治创的话道:“唉――也只有这样了,人家只给象我们这样记记工、检查检查的,也按一头牛计算,四毛钱一头呢。但是,你可知道,他们一天能负责四五百头、七八百头的。”
“哦――了不起,了不起了。他们那样似的活,我也能做。”公治创嘴上的话是这么说,心里的火却腾腾的。
“你能做?”老工人笑道:“是,但是得有人允许你做。老哥,这场里你有关系吗?我看你也小七十了吧?不过,只要有关系,年龄不是问题。你从进大门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老头?快八十了?人家保卫科科长,专门管年青小伙子保安的。一月万把块呢!听说,最近还缺个副保科长,你能去吧?”
听了老工人这么一讲,公治创胸脯都被内里的火拱起伏了,他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能,我能。我这就去找人去。”
老工人在后边笑:“老哥的路子看样挺硬呢!和场里谁啥关系啊?”
一个“啥关系”把公治创的火引怒了,他头也不回地回答老工人的话:“郝长顺是我养的混账王八羔子。”
老工人一听这话,傻了眼,他心中十五个吊桶在晃悠:“我是不是闯祸了?去他的,反正老子是出力干活的。”
公治创从和老工人的对话里,对中大牧业的管理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他想,更糟糕的也许远不止这些。但是,他已经决定收拾中大牧业这堆蛔虫了――即将从内部噬空他公治家的这头“中大牧业的牛”。所以,他从老工人那里离开,就直奔公治宥的“现场会”。
公治宥的现场会开得热火朝天,每一位高管都发表了自以为“一针见效”振兴中大牧业的“高见”。他们高谈阔论,他们唾沫横飞,他们指手画脚,他们的殊途同归――加大投入,革敝除陈。
有人远远地公治创走过来,低声说了声:“老董事长。”遂闭口无语。一人望远一看只一言便噤了声,一众好象得了传染病,个个瞧远不吭声――霎时间,一片鸦雀无声。
公治宥看到了他老爹,小跑步上前迎上,说:“爸,你去哪了?刚才的现场会开得很成功,大家提出了很对针对性的见解。”
公治创脚不停步地快走,斜了一眼油头光面的公治宥,气哼哼了一句:“败家玩意儿。”公治宥霎时红了脸,不敢再多嘴,低了头跟在他老爹后面走。这父子俩来到一车死牛与众人跟前,众人一个个垂首缄口,都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果然,公治创看着那一车死牛,说话了:“你们想知道那些牛怎么死的吗?因为蛔虫,是蛔虫太多了……”
郝天顺一众一听老董事长这话,不由的都松了一口气。但董事长下一句话,又一下把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我信,也不信。如何证明是蛔虫呢?让这些死了的牛告诉你们。公治宥――”
老爹呼名,公治宥急忙应声:“到。”
“联系兽医,开膛剖肚。”
于是,公治宥下令给总经理郝长顺,郝长顺下令给秘书,秘书下令给畜管经理,畜管经理下令给兽保科长,兽保科长联系兽医。
大腹便便的兽医来了,又带来了一位兽医专家。众目暌暌之下,在中大牧场的废物处置场,兽医专家操刀,把一头牛开膛剖肚。划开了胃,划开了大肠。胃里除了草还是草,连点饲料粒――公治业都没扒拉出来,要说和谷物有点沾边的――那就算麦麸皮一样的东西。牛肠里是没有虫的,这让大家很失望。
另外,牛胃还有一小团编织袋子。公治业取开了看,看见几还有几个拼音字母――madeinjihuajituan。他抖搂着那片编织袋,向众人吼道:
“知道这片塑料袋子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众人脸红脖子粗,一个个都装聋也装哑。
“部膛开肚就是你们这堆货。蛔虫,蛔虫……”
公冶创悲怆的怒吼声响彻到天空上去,太阳好象受到了惊吓,慌忙躲进了一朵黑云里,大家头顶上的天空也为之一暗,有人也感到了一阵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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