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1.

记得我第一次看《素媛》的时候，里面有这样一个片段我没有看懂，直到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才突然懂得那个情节所表达的意义。

素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素媛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下体流血不止，直肠到大肠的最顶端，多发性创伤与撕裂，大肠与小肠部分坏死。截去之后，医生重做了人工肛门。之后的她只能靠着人工尿袋生活。

当媒体得知素媛住在哪所医院的时候，纷至沓来，挤在了医院门口就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

素媛爸爸只好赶忙将素媛转移到别的医院。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素媛妈妈患者身孕求记者不要再跟着。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当把素媛转移到别的病房，素媛的尿袋破了爸爸着急的为小素媛换尿袋，素媛一直哭着挣扎，说不要不要。第一遍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我当时以为只是简单认为素媛是觉得换尿袋这件事让她感觉到尴尬，她才拒绝。

但第二遍看的时候，我才能发现，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素媛是对男人已经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心理，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即使是在帮助她，但是那种油然而来的恐惧感，让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景，她害怕，她抗拒。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也就意味着，在她的未来，不但身体上要承受着缺陷，心灵上也永远残留着那种残酷的烙印，她再也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即使一切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些痕迹会慢慢变浅，可是疤痕终究是疤痕，一生难以消除。

电影里把小素媛最后的形象塑造的很符合人的期望。她理解大家帮她的良苦用心后，仿佛忘记了伤痛，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

但殊不知，在现实生活中，这场噩梦带给她的是之后的四次自杀，以及听到犯罪嫌疑人被释放之后的又一次梦魇般的情景。

这种伤害大吗？有人说，没有死掉就不大。呵，这种虐心比让人死去更可恨，它本质上已经将人的精神摧残致死，要终将带着恐惧羞耻痛苦的心情过一生，这，如何不大。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正如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写道:在其实我第一次想到死的时候已经死了。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

2.

电影《不能说的夏天》也讲述了此类件事。

电影上映的时候正值厦大的吴春明事件，吴虽常年作案，但因校方、学生和利益关联者多方袒护，使得事件的受害女学生们噤若寒蝉，因为受害女学生不但可能申冤不成，还可能遭受社会的白眼和部分人的嘲弄和落井下石，于是该片原名为《寒蝉》，便是这个意思。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在电影中，郭采洁饰演的女主人公白白独自离开台北，去东部音乐求学，她满怀欣喜的加入学校的社团，自由自在的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在学校，她遇到了19岁的学弟木宏，那个时候，在美好又青春的年纪，他和她之间逐渐生长出了爱情的萌芽。

她同时也遇到了学校音乐学校的李教授，李教授李教授看上去文质彬彬，温和儒雅，往指挥台上一站非常有气场。在这之后，白白又去应聘了李教授的助理，谈吐中又带着对李教授的仰慕之情。

但是在某次去李教授办公室的时候，白白遭到了李教授的第一次猥亵。在遭到猥亵后的第一件事，白白就是冲刷自己的身体，她在淋浴下手足无措地哭着。

在羞耻和恐惧中，她保持沉默，她愈发沉默，却又无法彻底摆脱李教授，只能保持着这种另她不安的关系。木宏带白白出去玩，在海边亲吻她向她表白，她内心下意识的拒绝。在她的心里她已经认为自己"不再干净"。

白白也自此患上了一种病，在医学和心理学上，这种症状叫做PTSD创伤症后群，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指的是自身或他人受到伤害或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这种病导致她在睡梦中割腕之后，事情由此才被暴露出来。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然而在这件事被暴露出来之后，人们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嘲笑，指责，她去上课，无数人对她指指点点。网络上，她又遭到了数不清的恶意攻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她打小就没见过父亲，被猥亵后母亲来看她，只想着让她转学逃避，被白白指出自己的痛处后又歇斯底里地骂白白“是不是你勾引教授的？”。而报警取证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白白的再一次折磨。

李教授的妻子也是一名律师，但是她明知丈夫的兽行的情况下，为他辩护和解脱，把作为受害者的白白一次又一次的推向的"勾引者"的边缘。大概这就是最能体现人性自私，她一方便是愤怒，一方面为了维持家庭的美满形象，自己和丈夫的形象。她不会再站着需要人救赎的女性这一边。女人，向来都是为难女人。

但白白却告诉帮她打官司的律师，说她爱上了李教授，不仅如此，她还主动问李教授，他是不是不再爱她了。在李教授这种不是爱情，丧失伦理道德的行为之下，她已经混淆了爱与罪的界限。于是在他长期的性侵之后，白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指的是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罪犯者的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性侵事件发生后，受害者都会试图让自己爱上施暴者，也就是自我催眠，“我们之间是恋爱关系，并不是别的什么”，她们试图通过这种做法来减轻罪恶感带来的折磨。

白白从心底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被性侵的事实。她不愿意认可自己的受害者身份，甚至企图剔除掉它。于是她在心里将这一段记忆尘封住，而当她再把它拎起时，已经是“美化”后的虚假记忆。

她企图用不那么残酷的真相来包裹住自己，告诉自己“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于是性侵变成了恋爱。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以及《信笺故事》，文字也好，电影也罢，她们都在阐述着这同一心态:

“想了这几天，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而且让人更难过的是，遭受性侵的人，都会问自己一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可是女孩，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任何的掩盖犯罪的借口，任何你不愿意的暴行都是一种罪，与你无关。

正如石原里美在《非自然死亡》所说：不管女性穿什么样的衣服，或者喝到酩酊大醉，都不能成为男人为所欲为的理由，没有得到双方一致同意的性行为就是犯罪。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3.

而，更可恶的是那些"人们"，扭曲事实，添油加醋，没有最起码的良知，他们和施暴者有过之而不及。不，甚至比他们更恶劣，他们是拥有着者侩子手的心，却借没有心的施暴者的手隐藏的阴暗者。

成为了真正压垮女孩们的最后一个稻草的是后期的流言。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幌子的记者们，身外人们，把她的伤揭露给所有人看，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次次的绝望和痛苦覆盖了她的内心。

难道不是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肉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更难以让人承受吗。

人只能活一次，却可以常死。

让人觉得寒冷的是，这类事情是真实案件改编，而且不仅仅单是一例，她是成千上百名少女的共同的遭遇。身体上的折磨加上流言带给的精神上的摧残，如何让人能勇敢，如何让人变得不再沉默，哪怕多数人善良，愿意为她们庇护，这件事便能做到。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不是集中营，而是房思琪式的强暴，前者的愿景是不再发生这样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而后者却无力阻止，这样的“屠杀”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继续的发生 ​​​。

4.

在微博上我曾看到这样一段话:刚才语文课读了一篇58分的同班同学写的作文，是关于人生如书应该向前看的，提到了台湾青年女作家林奕含的例子，说向前看是为了珍惜当下和未来，如果她能放下那段幼年时期被老师强jian的黑暗经历向前看，她就不会轻生。

听着真的挺气的，我不能认同这种三观，如果他真的读过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他就不会这么说了，总有人不去了解他人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大的黑暗面，却一味地告诉他们只能你自己向前看，或许这也是导致她自杀的一个原因吧，不管是那个对他犯下错误的教师还是这个社会上一些险恶的舆论，都是杀死她的刽子手。

其实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作为，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无法理解，面对加倍活跃在现实世界受害者的身上痛苦，他们的心在似有似无的同情中说服了自己，轻描淡写的遗忘和略过。

太宰治曾说，“我装作老成，人人就传言我老成。我假装是个懒汉，人人就谣传我是个懒惰虫。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以为我是阔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

苦难在人间，真真实实地存在人间。

你可想而知林奕含所说:人总是对他者（尤其是受害者）的痛苦没有想象力，因为大多数人不愿承认世界上确实存在非人的痛苦。一个苟且偷生的人与一个自杀者永远无法相互理解。这句话是多么的绝望。

真希望这个世界善良的人多一点，他有怜悯之心，他便能将心比心，在他对这些女孩伸出恶魔之手的时候，他能够想到他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如果遭遇同种情况是多么无助和恐惧。他能够想到这些花季的少女是多么无辜，为了自己泄欲，将她们作为牺牲品，一次又一次的杀死。

她在这些女孩陷入苦难的时候，她能够伸手去救助，早点发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内心的丑恶，把她趁早从恶魔的手中解救出来。她能够带她逃离这个破损的世界，保护她呵护她不受流言的侵害。

而“我宁愿我是一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要看过世界的背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