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领导去哈尔滨出差。我们部门领导是个60后，抠门，很仔细的那种。出差能坐公交绝不打车，能吃包子绝不下馆子。
单位同事都不愿意和领导一起出差，无趣，而且吃喝玩乐啥也没有，占不到公家一点便宜。就连地方特产也是自己花钱买。
没办法，轮到我了。捏着鼻子也得上的。
到了宾馆，环境差得离谱，就是双人床，有热水的那种，屋里地毯脏兮兮，桌子油腻腻的，顶多算个招待所。
领导看我捏鼻子：年轻人出门在外，要懂得节约呦！
然后，他开始实现他的出差利益最大化。什么是领导出差的利益最大化？就是他要把宾馆提供所有免费的服务，都要毫不保留的，统统享受一遍。
领导先是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问明天早上有没有叫床服务，明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前台的服务员在电话里乐喷了：先生，你……你当我们五星级呢。
领导一看没有叫床服务，便习惯性地管前台要了个熨斗，回来把他的老毛裤熨烫一遍。我头一次见到还有烫毛裤的。
领导的毛裤理论上可以送去博物馆收藏了，毛裤的颜色已经分辨不出来啥颜色了，貌似以前是大红色，几十年后褪了色，变成了米白色。
而且，领导毛裤的两个膝盖处还有两个补丁！对，两个圆圆的补丁！补丁是用那种霹雳手套缝制上去的，花花绿绿，不伦不类。好搞笑。
领导烫完毛裤以后，把毛裤像宝贝一样，平放在床铺上晾干。
然后，领导开始冲旅馆提供的免费的劣质茶叶，就像喝五粮液一样，抿上一小口，，吐了一颗硕大的茶叶片子：味道不错！
然后，脱线裤，两双可怜的袜子，貌似还露着大脚趾头，怕我看见，领导把两只袜子孤零零地立在衣架的下面，就像两只卖剩下的，硬邦邦的胖油条。
直挺挺的，耸立在衣架的下方，坚挺而果敢。
领导这才算放心，然后穿着跨栏背心，思考半天（貌似琢磨还有没有啥免费服务），然后去洗澡。
背后看领导的跨栏背心，就像一张破败的渔网，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听同事说，领导每次出来都要洗澡，而且会一天洗两遍。会用到宾馆所有的浴液，牙膏和香皂，梳子，刮胡刀（领导出差只带一条全是窟窿眼子的毛巾）。
香皂使不完，领导还会洗袜子，洗袜子还洗不完，领导就会拿烟盒把香皂（前提是免费的）包回去，回家用。
领导是个矮个子，胖胖的，椭圆形，就像一个行走的地球仪。
线裤一提上去，就像一个大布袋，裹着一个西瓜半边，大步流星迈向卫生间，哼着歌谣，就像从来没有洗过澡一样。
卫生间的玻璃是那种玻璃带花纹的，外面能看见卫生间里雾气昭昭，一团黑影。然后，领导一嗓子开唱：春光好比家乡水，洪湖水浪打浪……
期间，你会听到啪啪的打肥皂的声音，很响亮。
领导手机响了。我怕领导有急事，上去一看，写着心肝宝贝！我勒个去！老家伙给他媳妇起这么个火辣的名字！
我喊领导电话。
领导没洗干净就冲出来，擦了擦，然后：哎呀，我滴娘啊，我在洗澡呢！啊，啊，你吃了吗！晚上吃的啥！想不想我啊！我挺好的，晚上记得盖被子奥。我明天早上起来会和你视频，检查你的！
妈呀，领导真肉麻！
我吃得饱饱的！然后，领导拍的他椭圆形，即将爆炸的大肚皮，直响。我的娘啊 ！我挂了，我还洗澡呢。然后，领导挂了电话，就冲进去了。
我勒个去，和媳妇说话这么肉麻。
一会儿，领导的电话又响了！我一看写着老娘！我去，领导的老母亲！
我喊领导接电话，领导问我是谁，我说写着老娘，领导说，你帮我接，就说我洗澡呢。
我顺手接了起来，没想到对方开的是视频，对方竟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少妇，长得身材极好，穿着睡衣，带着一个小兔子玩偶睡衣，一副萌萌的扮相。
你是……
你好，我是领导的同事，我们领导正在洗澡，你是领导……领导的女儿吧……
不是……哈哈。我是你嫂子！
啥！
你把镜头转过去，我看看你领导干嘛呢！
我说，领导在卫生间洗澡呢。
没啥不方便的，老夫老妻的，你转过去，我看看，我想他了！
我勒个去！
我把手机转过去，隔着卫生间玻璃，领导是一团黑影，对着镜头打招呼（卫生间模糊的那种，只能看到人影）：人家洗澡呢！
然后，嫂子一顿肉麻之类的：想你了，吃了吗，注意休息……老夫少妻在我这个单身汪面前，居然隔空撒起了狗粮。
领导出来了，我有些懵逼。领导，那第一个来电话的是谁啊。
领导乐了：我老娘！
啥！自己老娘写着是小心肝！自己媳妇写着是老娘……领导这个60后，蛮夸张的。
回到单位后，过春节值班，领导带的饺子，我和领导一起值班。我问领导谁包的，是小心肝，还是老娘！
领导说吗，你猜！
我说的是，小心肝和老娘。
领导大口吃着说，不对，是我小姨子！
啥，小姨子！
嗯。我家小心肝生病了，我老娘领着我家小心肝去北京住院了……然后，感觉领导一边吃饺子，一边有些泪盈盈的。
然后，领导居然放下饭盒，抄起电话，给对方拨了过去：干啥呢，咱家小心肝睡了吗，这几天吃得好吗！嗯，我挺好的，你妹妹包的饺子。辛苦我老娘了。照顾好咱家小心肝啊。
挂了电话，领导对着窗户，还撇了几滴眼泪，回来接着吃饺子，吃了一个，眼泪又憋不住了，噼里啪啦地：我家小心肝，过年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过完春节，我们单位的人就参加了领导母亲的葬礼。领导再也没有那么活跃了。再也听不到他给谁打电话，心肝，老娘之类的。
单位扫地大姐说，领导有一次在单位值班，喝酒喝多了。
大姐在那里织毛衣，领导把他自己的毛裤拽住来给大姐看，说他的毛裤是他上大学，她妈妈亲手给他织的。质量可好了，几十年也不坏。
然后，领导的眼泪就不是心思了。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呆了好久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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