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裴璐:我们都输了,输给了那些所谓的婚姻和爱情
在这个故事里,我以一种悲剧的方式出现,就注定了我要以一种悲剧的方式退场。在人生的这场悲剧里,我如同哈姆雷特一般,以最悲剧的方式谢幕了。
我不再说话,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法医在诊断书上写下失语症的时候,夏延哭了。我很想对他说不要哭,这样没什么不好,我尖酸刻薄的嘴巴终于可以彻底的闭上了,多好。可是我真的发不出任何音符了。
这样也好,没什么不好。这个世界,我早已无语与它。而在意我的人,我想他终会懂我,他会原谅我的,我的哥哥,夏延。
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我最离不开的人是爸爸,可是我错了,他残忍的离开了我,还以极尽残忍的方式摧毁了我的世界。
我努力的捍卫着他的尊严,努力的给他一个慰藉,可是他捍卫的却不是我,他的死竟然是他捍卫母亲的手段。我只能如此的定义他和理解他,在我被关在公安局没有没有窗户没有光亮的小黑屋子里时,多年的记忆翻滚着挤进我脑海,疯狂的一遍一遍的在我的眼前重现,从桥上坠下的满身鲜血的爸爸,到满身鲜血的莜麦,还有满身鲜血的我自己。
然后我挣扎着从记忆里挣脱出来,我告诉自己,都过去了,这只是一个噩梦,都已经过去了。可是无尽的黑暗辗转又将我拉回去记忆里,我就这样在模糊的现实和清晰的记忆里往返着,备受煎熬,直到最后我彻底的崩溃了,我对着我想象的门的方向大声的哭喊,放我出去,直到声音嘶哑,直到没有声音,直到没有知觉。
童年支离破碎的片段里,爸爸妈妈一直很好,可是在一个夏天开始的时候,他们突然开始吵架,莫名其妙的又不可开交的,吵过以后妈妈会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哭,爸爸会夺门而去。我和夏延的任务是看好妈妈和跟踪爸爸。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多时候,家里便多了一个叔叔,他常来,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后来爸爸就出事了,而常来的叔叔便成了新爸爸。
对于一个孩童,我所能理解的,只有这些。我浅显的以为是这场婚姻害死了爸爸。我只能这样以为。甚至,我认为是妈妈和叔叔合谋害死了爸爸。
我不再乖巧,我开始无理取闹,然后我被关在了漆黑的小阁楼里。黑暗,一如此刻般黑暗,爸爸的死一遍一遍的在我的眼前浮现,我在黑暗里颤抖着失去知觉。
妈妈因为一个男人害死了最疼爱我的爸爸,又因为这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女儿。这些都是我不能理解和容忍的,我在那样一个明媚的午后,从昏睡中醒来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报复,我能想到的,我想要做的,只剩下了这个简单的词汇。
我的人生就此定义。
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我想如果给我从新来过的机会,我依旧会这样做。错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们。我们被大人们界定为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做着他们所认为的正确的决定,他们没有想过我们会疑惑会不解,会因此做出极端的回应,他们从来不曾给过我们合理的解释,他们认为那是大人世界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可是他们不曾想过,他们的某些决定,关乎着我们的一生。
比如他们的婚姻,比如他们认为的值得守护的爱情。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两个大人们的事,爱情感情都是他们之间的故事,可是一旦这场婚姻里有了孩子的出现,婚姻便不再单纯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可是他们往往忘记了,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同时,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或许我们还小,我们还不懂得这些,但至少要给我们一个浅显易懂的解释,哪怕是编造一个对我们而言相对合理的理由,想要说服我们并不难。
可是没有,没有人肯给我一个解释,包括曾经我无比依赖的爸爸。
于是我在这场婚姻的悲剧里开始了我悲剧的复仇人生。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是我深深的清楚我所做的,没有什么是对的。我选择了一把双刃匕首,无论是剑的哪一方,都因为我而鲜血淋漓,包括我自己。
莜麦倒在大雨中的时候,我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夏延在雨中大声的哭喊着对不起,撕心裂肺的声音让我恨极了自己,我很想跑过去对他说哥对不起,我错了,我停下来,过去的事情和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不再计较了。可是爸爸离开前的画面马上跳在我的眼前,我又告诫自己,这是她们应该得到,夏韦华应得,莜麦应得的。
逼走莜麦,刁难俞乐,看着夏延痛心,折磨妈妈,设计陷害夏韦华,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带着恨狠狠的向前走,一边为自己的可怕而难过,一边为复仇的快感而高兴,直到我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回头的时候,我恨极了所以人,也恨极了自己,我发现自己近乎于一个疯子,我想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做个了结。
送该死的人死掉,送我自己去见爸爸。
我以失眠为由,定期去医院买安眠药,一个月十五粒,我不厌其烦的攒了七个月,我想105粒,应该足够致死量了。
我和夏韦华说我要和莜麦和解,利用俞乐约出了莜麦,汇集好所有人,下好药以后,夏韦华给我看了爸爸留下来的信。
在灯光昏暗的包间里,我把整封信前前后后读了三遍,然后我哭了,爸爸离开以后,我第一次哭,竭斯底里的哭,很多年的眼泪,顷刻间淹没了我的世界。
跌跌撞撞的逃到洗手间里,我边哭边拿出提前给自己准备折叠刀,我要去问问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然后莜麦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我,我想她应该已经喝下了我放过药的鸡尾酒,她走到我面前,她说裴璐,一直都是你赢,每次都是你赢,不过这一次,你怕是不能得逞了,那就给我个机会,让我也赢一次好吗?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笑着走向我,越来越近,我惊慌的抬手擦拭眼睛,她的手腕便顺着我手里握着的刀,迎刃擦过。
一股暖暖的液体喷到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流到我的衣领、前襟,我用手抹去,猩红一片。
莜麦依然在笑,她笑着倒在我的面前,她笑着说:不要怕,这一次,夏延定会替你还的。
夏延,我的哥哥,我毁掉了他一生的幸福。
醒来的时候,夏延在我床边,我张张嘴想要喊他哥,没有声音。然后夏延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很疼很疼。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这一次,我们都输了。
输给了那些所谓的爱情,输给了那些所谓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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