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过灵性的朋友,肯定对“无条件的爱”、“成为爱”、“学习爱”不陌生,而佛教里面也常常说“众生皆有佛性”。更有说法说,“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但是只要你是善的,只要你给出的能量是爱,对方一定就会回馈你爱。”
这样的思维方式,的确是有好处的。它让我们对我们对经历到的事情负责,让我们从自身开始找问题;但是,我在实践后也发现,把握不好,就容易沦为“自欺欺人”。
在解释之前,先让我们看两个关键的陈述:
积极心理学的ABC理论、佛学和《人类简史》告诉我们,我们是讲故事并且活在自己主观意识里的生物。简单来说,我们经历到的事情是A,我们的解释方式是B,然后我们就会得到我们的经历C。如何去解释我们经历到的事情,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换了一个人,他同样经历到A,但是他的成长背景和你不一样,他解释的方式是D, 那他得到的故事是F。他和你对A采取的行动就很可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说,我们对我们所经历到的事情负责。
但同时,我们也得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互动,而不是独角戏。你想讲一个故事,你还必须得有A,否则你的故事从何展开。
看到这里,你可能已经知道我什么意思了。许多文章过分强调自己的力量和爱的力量,仿佛你无条件地付出爱,你就一定能够收获爱。假如不是爱,你也可以改造自己的故事,将C变成一个爱的故事。
这里,我想提出一个问题,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每个人,接收到你的爱,就一定会给你回馈爱吗?说实话,我相当愿意相信这个言论,相当希望只要有爱,这个世界就能和平,人类就能和谐。
我这个幻想第一次破除,是在柬埔寨的金边。
当我站在风和日丽的昔日杀人场,看到高高伫在明媚阳光下的高塔,里面放着红色高棉统治下死去的9000余人的骨架。一个个头骨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放在塔里。在红色高棉的统治下,柬埔寨失去了它们三分之一的人口。
残酷的历史事实被清清爽爽地摆放在你面前,这个时刻,我内心竟然没有恐慌,平静得很。与此同时,我不愿意接受的人性阴暗面,逃避了那么久,竟被悄无声息地接受了。
不是愤怒,不是谴责,不是埋怨,而是,这就是人类啊。假如你爱人类,你就得接受它们的全貌。
第二次破灭,是联合国负责中东问题的研究员P给我推荐的《耶路撒冷三千年》。
关于宗教圣地的三千年,不是平静美好和谐的天堂,而是杀戮,纵欲和残酷。最神圣的地方,埋藏了多少阴魂?多次触目惊心,不断地看不下去。剥开人皮;开肠破肚去取出里面藏的金币;大火烧城。不胜枚举。(我举的例子都是最“轻柔”的了)
这也是人类做的。而且在历史上并不是孤例。
第三次,是我昨天看吴晓波老师的书《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其中有一篇关于高尔基的故事。
1917年,俄皇尼古拉二世政权被推翻,俄皇和他的妻子被软禁起来。群众非常开心地嘲弄他们地落魄。
这时候,高尔基发出了不合时宜但是却富有人性的声音:“放肆地嘲弄病人和不幸的人 —— 不管她是什么人,这是一件卑鄙而下流的事情……我们应该牢记这点,使得权力不会使我们变成那些我们终生反对的人,或者变成更卑鄙的魔鬼!”
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受到了广大革命群众的批判,使得发布他文章的刊物被查封,甚至有人提议把高尔基扔进集中营里面。幸好,列宁保有宽容的态度,也知道高尔基终究会回到“正确的队伍”。
10年后,高尔基已经成为了革命文学的“大师”。这一年,有一位诗人从苏联的牢狱逃到了英国,随即他出版了《二十六座监狱和我从索洛维茨岛的逃亡》,向世界揭露了可怕的事实。
为了反驳无耻的谣言,当局决定派高尔基大师去视察。
为了迎接大师的视察,监狱严阵以待,导演了一部美好温馨的戏码。
终于,在大师去儿童教养院参观的那个下午,高潮出现了:在一群欢乐跳舞的孩子中间,一个14岁的小男孩冲出人群,对高尔基说,“你听着,高尔基,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上帝借孩子之口,把真相告诉大师。
一小时之后,大师老泪纵横,匆匆离开监狱。
一天之后,小男孩被枪毙了。
不久后,在《真理报》上,大师的文章发表了:“索洛维茨群岛 —— 寂静和惊人的美。晚上听音乐会。招待我们吃本地的鲱鱼,肉质鲜美……”
吴晓波老师,最后说,他在这十年前后的对比里找到了严厉的警告。
对此,我反而有种淡然。高尔基不是天生冷漠的人,也不是没有人性关怀的人。但是,他最后却决定对监狱里的苦难视而不见。我们大可在这里说,这不道德,换了是我,我一定如何如何。可是,我们真的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处在怎样的环境下面,遭遇着怎样的选择吗?我们可以提醒自己做个好人,但是却没有资格却评判别人的选择。因为,我真的永远无法知道他真正在经历着什么。
尊重别人的自私,不要评判。然后做我们属于自己的选择。
当我了解人类越多,我反而越宽容。当我了解自己越多,对别人也是越宽容。
人,就是有私心啊。谁不想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得到爱呢?只是,随着格局的变大,我们会把越来越多的事物纳进“我” ——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公司,我的国家,我的地球,我的宇宙。这种更大的私,就是无私,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小。
但,我们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以“我的宇宙”来生活吧?
接纳,就是,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私心,但是我也知道有许多人在向更大的私(也就是,变得无私)发展。无论他的格局多大,我都理解他,接纳他,就像接纳我自己的局限性一样。
理解,不代表死磕。你永远有选择和谁一起生活的权力。
心理研究,我们的一生,频繁交际圈大概就150人,朋友圈就50人,亲密交往圈就5个人。(当然不同阶段,这些人可能会变)
所以,过好的你的生活,做好你的选择。
常常付出真心。假如你付出了真心,没有回馈。没有关系,我尊重给你,也给自己,我选择更适合我的生活。
突然想起莫言的一句话,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归根结底,都是可怜人。
这大概就是慈悲。
我觉得很重要的另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强迫”自己无条件地爱,无条件地对所有人好。
无条件的爱,是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不是一个“工具”或者“标准”。不要拿它来强迫自己,或者要求别人。诚实地问自己,不累吗?
真正的工具应该是,全然地接受自己,学习不断地爱自己,看见自己的局限、恐惧、阴暗面,然后全然地接纳。你不需要是个圣人,你只是个“正常人”。
当你对你自己的爱满了,它会溢出来,给到别人;才会变得无私。
当你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你才能对别人更宽容更理解。
而你变得有爱了之后,你会喜欢有爱的自己,也会更容易经历到爱,你会喜欢上这个良性循环。但接纳自己,而不是逼迫自己,这是正确的第一步。
永远对自己保有耐心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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