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郁者】

半夜有人在楼下马路边敲铁棍，对着垃圾桶，一下一下，被夜晚放大数倍的声音听起来更为烦躁，身边男人侧脸的线条被空调显示灯照着，平静而安详。我躺在中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黑点，慢慢，慢慢扩大，笼罩了整个房间。被子是今天刚刚洗过的，带着一点阳光和薰衣草柔顺剂的味道。音响忘记关了，显示灯缓慢的闪烁着，亮，暗，再亮，再暗。

想起洗衣机还有衣服没有晒，把身边男人搭在我肚子上的手挪开，客厅里映着小区似有若无的光，摸黑走向阳台，晾衣杆吱吱呀呀的被转下来，搭好衣服，更睡不着。拿起情人节那天送给自己的马克杯，饮水机没有开，接了一杯凉水，抱着杯子坐在沙发上，客厅开始一点点亮起来，没有开灯，依旧夜深，只是眼睛适应了。

回忆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狗，刚刚满月，一位我已经不记得模样的叔叔送给我，喜欢它。爸妈都很忙不在家，我和点点彼此作伴，妈妈给我订的奶也给它喝，最开心放学回家开门时候，它会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跑向我，它还很小，我还不懂怎么去照顾另一个生命，只知道，把我认为好的东西给它，最软的衣服做个窝，最好看的碗做食盆，鲜奶管够。我只是一个孤独的生命体，它还不懂什么叫被抛弃。后来，妈妈知道了，认为会影响我学习，后来，小舅来带走了它，后来，听说它死了。

小时候的陪伴除了高尔基，就是少年月刊，心灵鸡汤一样的文章告诉你努力生活，都会很美好，掠夺和失去只是生命的考验。应该有开心的回忆，和小伙伴们玩跳皮筋太忘我，爸妈说他们要去一个朋友家，回来晚一点，嘴上可能是答应了，忘光了。游戏之后，小伙伴四散回家，我却怎么也敲不开那扇门，心底突如其来的恐慌，仿佛这一天是命中注定要来一样，我哭着喊着不要抛弃我，我会好好学习，我会乖乖的。周围邻居的寂静更让我肯定了这一想法，等到他们回来，嘲笑了我一番，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会以为要被抛弃，我也不会说。

手机的卡顿，不停转着的圆圈，一点点暗下去的屏幕。世界因为什么而变得糟糕呢，灵魂出窍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自己，周围具象模糊化，有一点光，来自我，还是来自这个世界。千千万万独立的我站在世界的对立面，由回忆和当下组成的世界，缠绕交错生出一个新的我，将未来交由他手上，并期盼，他会不一样。

卧室门开了，睡眼惺忪的男人站在门口，前后的光打出他的轮廓来，揉着眼睛走到我面前，低头呢喃，“回去睡吧，我想抱抱你睡觉。”睡吧，这么晚了，楼下敲铁棍的人也停止了，音响和空调的光也被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