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
东叔急得抓耳挠腮,愁容满布。
有才催我起床,说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我把脑袋从枕头下面掏出来,眼睛像被贴了片砂纸,涩得睁不开。我说我想“旷工”一天。请有才帮我向店里请个假,说我生病了,头疼或者肚子疼,随便编一个,别太离谱就行。
另一边,徐东尝试了鲤鱼打挺和鹞子翻身两种起床方式通通失败。
无果,一手撑着快要散架的老腰缓缓坐立起来。一把年纪还逞能。爱情虽然让他的心里年龄回到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十八岁,但不能改变他三十五岁的骨质疏松的事实。
东叔从床头柜的底层翻出一枚手机适配的迷你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将手机拆的支离破散。
“叔,你会修手机吗?不能就别瞎逞强。”有才对东叔的做法表示怀疑。
有才的怀疑不是不无道理的——绿色的线路板上有一片烧焦的痕迹,可以断定其间应该发生过剧烈的化学反应。而化学反应又是不可逆的,所以除了重新买台手机,几乎没得挽救。
“不会,但只要有机会总要尝试一下,不是吗?”东叔的话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也就是说,缺乏理智。这话不应该出自一个理科生口中。
有理想总是好的,可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味大喊努力奋斗就能得到的。
努力的方向反了,只会南辕北辙。
此刻的徐东看问题带有十分浓重的主观色彩,对形式的判断与事实有所偏差。
别看徐东你一把年纪,不夸张地说,我告诉你,徐东,我中学时代看过的“鸡汤文”,比你喝过的鸡汤都多。
“那有可能是是我不喜欢吃鸡。”徐东反驳道。
他显然在强词夺理,据我所知,此人嗜“鸡”如命。
那是个比喻,他狡辩说。
抵死不认。
也可能是作为长辈在晚辈面前最后的坚守。
但我他妈不明白,一个光着屁股鼓捣了一上午手机零件,却组装不到一块去的长辈还有什么坚守。
在徐东怨天尤人的时间,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办法。
“我倒是有个办法。”
“说来听听。”
“不过……有一个条件。”
“涨零花钱么?”
“把后半年的衣服洗了。”
“一年时间长了点吧?”东叔犹豫不决,“行……行吧。”
我翻出昨天婚姻介绍所强塞的名片。
“上边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并拨给老叔一堆五毛一块的硬币的款项。
这里要说明的是,由于条件艰苦,我们的战时共产主义财政政策已于一周前生效。基本原则为:所有人收入实行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徐东同志若想动用公共财产必须通过委员会会长我及副会长有才的同意。
“方案我都帮你想好了:首先,以最快的速度去巷口小卖部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投一块钱,打介绍所电话表明来意,接着询问你老相好的电话。最后再投一块钱给你老相好打电话,约个地方约个时间坐下来慢慢聊。”我得意地将缜密的计划缓缓道来。
“还剩几块钱呢?”老叔表示不解。
“剩下的去钱买必须是让你去买包洗衣粉,想什么呢?”
“我以为?我以为是给我买冰棍的。”
“洗衣粉最好是柠檬香型。”
“成,废话挺多。”
徐东早已急不可耐,套上一条绿色碎花大裤衩,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冲了出去,欢脱地投入爱情的怀抱。
我突然困得难受,蒙头昏沉地睡去。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们终于摆脱了战时共产主义,迎来了伟大的社会主义,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夜夜笙歌,其乐无穷。
一阵嘈杂声强行将我从美梦中拖出来,老叔已经回来了,口中哼唱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曲儿,看样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徐东手里握着一只被剥了一半皮的青色柠檬被酸的龇牙咧嘴。床头柜上放着的塑料袋里还有小半袋子的柠檬。
“徐东同志,洗衣粉呢?你竟然私自挪用公款用于吃喝!况且现在财政这么紧张。”
“生活太艰苦,你叔我觉得可以适当解解馋。”
“哪里搞的?”
“老陈头儿,都收摊了,在巷口被我遇到了。”
“那个喜欢缺斤短两的狡猾老头子?真是记吃不记打。”
“我们都错怪人家了,老刘头说那天因为称坏了可能不太准。这样办,随便几块钱,没卖完这些橘子啦柠檬啦通通拿走。”
“我觉得有点蠢。”
“这叫善良。”
塑料袋的柠檬中间还混杂着几只脱水的小橘子。
“下不为例啊。”我咽了口口水,挺久没有尝到水果的滋味。
我们要赶在有才回家之前,完成我们的“腐败”行为。
橘子被我跟老叔分吃了,柠檬用来泡水喝。老叔贪心试图生吞一只有脾气的酸涩柠檬,落得牙被酸倒一片。
“腐败”达成,我跟老叔结成利益同盟,并承诺对此事绝口不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第三个人知道,有碍我们委员会的纯洁性。
有才很晚才回来,口中哼唱着八九十年代的小曲儿。
我问有才,为何如此高兴?
有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苹果。
他没舍得吃。
我说,来来来,现在条件艰苦,按照战时共产主义,你这个应该充公,我们三个人分着吃。
“你们两个吃就行了,晚辈吃,作为长辈我什么都吃过,不差这一口。”
多么感人的叔侄情。
只有我知道,老叔其实是牙被酸倒了才这么说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