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及笄,咱们就完婚吗？

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说要退婚,改娶当朝太师家的千金。那位小姐我见过,前几日曾在我家的煎饼摊前掀起过轿帘。许是为了看我家煎饼摊旁的榜单吧。今年的新科状元已被皇上招了驸马,榜眼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探花,这个与我早有婚约的探花。

他家与我家订的是娃娃亲,我家是卖煎饼的,他家是卖字画的。他爹是个落魄书生,千里迢迢从长沙到京城赶考,却屡试不第,无奈之下只好以代人写信、卖卖字画为生。那年长江发大水,把他老家的地都冲了,他娘带着他辗转来到京城投奔他爹,没有了田地,他们一家的生活愈显艰难。

彼时他爹还租着我家的一间小瓦房,他和他娘来了之后,一家三口就挤在那个小瓦房里。没过一年,他娘去世了。那年他四岁,我两岁。

闲时,他爹也会给我们讲讲三字经之类的东西,为我们启蒙,我和他的青梅竹马之情也是在那时开始与日俱增。他爹与我娘一合计,便为我们订了娃娃亲。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及笄,咱们就完婚吗？”

虽然我也隐约意识到他退婚的原因。如果真能娶到太师的千金,将来他在官场上肯定更是如鱼得水,增添一大助力。而我,一个卖煎饼的小老百姓,粗鄙、无能,更没太师的千金那般相貌美丽,真站在一起比较,我也难免自惭形秽。

可我还是伤心得很。我是平凡、卑微、不美丽,可我的心是真诚的,情也是深厚的啊！

“我没办法,眉儿。昨夜姚太师召见我,问我是否已娶妻。我想着咱们三媒六聘还没走完,就说尚未娶妻。姚太师就说想把他家的二小姐许配给我。我一支吾,他就翻脸了,问是不是他的二小姐配不上我。二小姐身份贵重,貌比天仙,自然不会配不上我,于是这亲事就定下来,无法反悔了”。

他看起来很是发愁的样子,可我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讽刺。“尚未娶妻”、“无法反悔”,这还是他愿意吧,估计心里正偷着乐呢吧……明明我才是更早的那一个,认识他早,订亲也早,为什么却是我被退婚了呢？

我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真哥,咱们一起去找姚太师说清楚吧,回来咱们再完婚,好不好？”

“说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和姚太师解释一下啊,就说咱们早已订亲……”

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终是说不下去了……

那时的我还太天真,以为爱就是生活的所有。那时的我也不明白,人性其实非常复杂,在面临诸多选择的时候,总是会放弃那个不那么重要的。而在这一回合中,很显然我成为了那个不那么重要的,再如何挣扎,也终究难逃被放弃的命运。

……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娶亲队伍从煎饼摊旁的小瓦房，一直绵延到太师府门前。我知道，今晚以后，我们将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点。

自那日起，我再没见到过他，甚至连他爹，我的启蒙师傅，也早出晚归，处处躲着我和我娘。

我娘说要把他们赶出小瓦房，我却下不了狠心，气得我娘揪着我耳朵说“你个没用的东西”。但到底没把他们赶出去。

其实我知道，过了今日，他们自然会走。金碧辉煌的太师府，自是比破破烂烂的小瓦房好住得多。

我拎了一壶女儿红，这是我爹生前留给我的，说我将来出嫁时用作嫁妆。女儿红一直就藏在我家的地窖深处，我偷偷倒出一壶来。

我拎着女儿红默默走到太师府门口。府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所有的，不过一壶酒而已。

我要用这壶酒告别我与他的所有过去。酒醒之后，让他彻彻底底从我心里消失！

往昔一一浮现在眼前，再慢慢淡去。所有的痛苦与甜蜜，都随着这女儿红，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