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要不是少爷的父亲过六十大寿，少爷今年过年应该不会回家。

都说少爷命好，少爷的父亲老来得子，上面还有4个姐姐，虽然父亲并不富有，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从小就伴随着少爷。

少爷十周岁的时候，4个已经出嫁的姐姐来送礼，一人给了他100元，还买了一大堆衣服和鞋子。在二十多年前，刚过完10岁那会的少爷出手阔绰，每天都能看见少爷出入村里唯一的小卖部。

少爷嗜睡，没事的时候就躺床上，饿了才起床吃饭。

少爷读书成绩不好，更不爱学习，很多次都是父亲拿着一根棍子把少爷赶到学堂，当然还有很多次父亲不赶。因为少爷一去学堂就发脾气，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回家还摔东西，为此，父亲把家里一切陶瓷的东西都换成塑料的、不锈钢的。但少爷有一样东西从来不扔，那是少爷母亲的遗像，母亲当年产下少爷，还来不及看少爷一眼就去了。遗像中的母亲笑容温柔，少爷有时发完脾气累了就抱着遗像睡着了。少爷在自己村里读完了小学，那是少爷这一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少爷慢慢地长大，终于还是没能读完初中。退学的原因当然是少爷在学校打人，而打人的原因竟然是觉得对方走路的姿势很拽，据说，当时少爷直接在路上捡起一块砖头砸向对方的脑袋，在对方鬼哭狼嚎的声音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少爷微笑着走回寝室和他的几个兄弟们一一告别。

那以后，少爷回到了家里，什么话也不说，一连睡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之后，他从父亲的枕头下面拿走了最后的五百块，买了张火车票，那年少爷15岁。

之后的十几年里，只有年底能看见少爷，少爷回来时总是西装笔挺，抽着硬壳中华，逢赌必去。

村里赌博盛行，在外忙碌了一年的人们过年回到家，总有人将一年的辛苦钱送上赌桌，送进别人的口袋。少爷每年从腊月回家到元宵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除去在床上睡觉的时间，少爷几乎天天泡在祠堂里的赌桌上，但不管赚了几万还是全部输光，少爷都会在正月16准时去买火车票。

大家都在说少爷就是命好，现在真的像个少爷的样子了，但谁也不知道少爷去了哪，在做什么。只有村里一个在昆明开服装店的女人说，他在云南好像看见过少爷。女人说，几乎每周的一个傍晚，都能在市区的一家饭馆前见到一位长得像少爷模样的人，那个人总是拿着一个黑包在等人，等的人一般十分钟之内就会到，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包，两人一般是交谈几句，互换黑包，然后各自乘车离去。女人的老公当着大家的面骂女人，傍晚你能看得见人吗？快滚去洗碗吧。

有一年6月份，少爷突然回家了，跟年初离开家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面黄肌瘦、头发稀疏，那身西装虽然还穿在身上，但看起来一点也不贴身。

少爷回家后什么也没说，睡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之后，他从父亲床头拿出一个存折，取出所有的钱，和一个发小合伙买了辆长途车跑货运。从深圳发货，发小负责跑上海、嘉兴，少爷负责跑成都、昆明。

在云南开服装店的女人又说在昆明看见少爷了，她说，隔几个月就能看见一辆长途车停在路边，司机长的很像少爷，长途车开走后，路边偶尔会发现几张残留着白色粉末的包装纸。女人的老公又骂女人，驾驶室那么高，你这么矮，能看清吗？快滚去洗衣服吧。

跑了几年货运，发小买了第二辆长途车，当上了小老板，少爷把他那辆车的一半股份也一并卖给了发小，心甘情愿地做了发小的司机。腊月二十八，已经是老板的发小给少爷发了工资，除去全年预支的费用，再还了一部分欠了好几年的钱，少爷还剩下两千块。

最后的两千块，少爷准备在市里再吃一次。

要不是少爷的父亲过六十大寿，少爷今年应该不会回家。他知道，父亲做寿，他的四个姐姐又会来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