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第三代外乡移民,我早已把生我养我的地方当作的唯一,而那个远在四川,名叫做赵化古镇的地方,对于父亲和我,却仅仅是祖父口中悠长而神秘的故事,是一个区别故土与他乡的符号,从未归来的我们,甚至难以想象为何祖父一生牵挂,直到去世前口中一直念叨的,却始终没有回去过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样,而我终于在2012年,作为一个陌生人去探访它。那一年,向来强健的父亲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风轰然倒下,和祖父得的是同一个病,还好抢救及时没有瘫痪。映像中的父亲,强健无比,他包揽家里所有的体力活,哪怕一盆水都不让我动手抬,宠溺着我跟母亲,时常带着我们爬山、锻炼,爽朗的笑。有了外孙女更是宠到天上去了,可是,这一刻他却变成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他说不清话,更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我实在无法想象当一个成年人无法支配自己肢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们用手把饭菜送到口里,此刻的父亲吃饭用嘴去够筷子。这个病的严重,远远超过了我的想想,在病中的父亲,某天突然告诉我说,想回四川老家去走走看看,当儿女的当然是要孝顺的,何况此时?于是,便有了我人生里,也是父亲人生里第一次回乡之旅,去寻找那个只属于祖父描述里的,父亲情怀里的,远离我的故乡小镇。这一段四代人的旅程,我带着85岁去世的祖父,65岁中风的父亲,和未满周岁的女儿。回乡之路甚为坎坷,路程远长时常迷路,孩子因为路上颠簸而哭闹不止,再加上病中父亲尚需要细心呵护...于是我心里偷偷抱怨,‘’故乡啊故乡为何你如此的远?为了来看你,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好像通关游戏一样,我经过了各种艰难向那个叫故乡的地方走去,在不识路绕行百里走到荒芜一人之地时,终于在深夜抵达,却只能住在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卫生条件极其恶劣的乡村旅馆,一会开车一会又是渡船,一会迷路一会伸手不见五指,经历了这一切,我对故乡已彻底地失去了期待。那个早晨,我们早早来到渡口,登上了通往赵化古镇的第一班渡船,此时正是春季,水路两旁开满了油菜花,河水上升腾起纱一样的雾气,蓝色的,斑驳铁皮船突突的响着,乡邻们热情的聊着天,故乡近在咫尺,抱着女儿的我已成这一片风景的一部分。尽管我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它却这样轻易地拥抱了我我替祖父、父亲、女儿舒展着魂牵梦萦,这土地这水,这景致与草木,与梦里的故乡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神奇的是它竟然完全没有陌生感,仿佛我的灵魂一直住在这里,我替祖父和父亲体会着这难得的心境,在未来,这个故乡再也不是描述的,而是灵魂里的。我想但凡故乡,都是美的,我踏着悠悠的石板路,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恐慌,我看着旧朽的石碑是美的,我翻看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史是内心坦然而坚定的,我知道我的根在这里,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我看着悄无声息的小河,是美的,看着石板路近旁任何聊天织毛衣的妇女,说着地道的方言,仿佛每一个都是我的亲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