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甜腻地蕴满整个房间,大概明天这阵香就要断绝,可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却丝毫不在乎。
他蹲坐在阳台前,那轮明月照着他细长的影子投射进空荡安静的房间。这里只有男人一个人住,而且住了好久的样子,可房间却依旧整洁,有序,没有大多的消耗品,没有食物,只有堆满整个房间的书。从《物种起源》到《准妈妈教你生孩子》;从《红楼梦》到《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从《相对论》到《三体》。男人很不邋遢,典型东方男人的面孔,高耸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偏的一双被黑布蒙上的眼,发型却张扬而飘逸,额前刘海高高地耸起。
男人喜欢叫头顶那个刘海叫做“天线”,好像曾经有个人搞怪又温柔的对他说过,“你的刘海怎么一直往上翘啊?”男人回道:“因为它为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喜欢就只好高高耸起,吸引你的注意力,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丑。”
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孔,却怎么回忆不起与她相关联的东西,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情绪随着栀子香伴着月光一样缓缓沉在房间里。
男人想:应该是某个参数出现了问题,他试着校正,可是校正错误;他试着搜索,搜索内容缺失。
错误就是错误,男人选择搁置问题,并建起备忘录,应该会有设计人员解开这些设置的参数的错误。不知为什么,男人想到设计人员莫名感觉到冷,这种冷叫做恐惧,他曾经仔细观察某个人发现她的胳膊会因为寒冷起了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小点,并唤那些小点叫做鸡皮疙瘩。于是那个人就扑进他的怀里,男人记得住那一刹那的温暖和猝不及防的心动,因为这些算法都写在他的程序里,但是他却却始终记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男人下意识删除了备忘录,而后莫名其妙地打开自己的发热装置,摸着自己的胸膛默默发愣着。
如果你觉得你还是孤身一人,请不要担心,可能有一个人已经赶在爱你的路上,听着风,守着雨,默默修炼,不曾停息窗外降落另一个人,体型和男人不同,是个小个子,嗯,是个信使机器人。“9527,你的指令。”小个子传递完指令以后,突然问道:“9527,你为什么执行多余指令?这是夏天,开什么发热装置?”男人盯了小个子良久,他有点疑惑,打开了手臂的微型炮弹,只听得轰的一声,小个子立刻被轰成了渣。楼下冒出了许多人头,男人探出窗挥挥手说:“热水壶爆了,不好意思。”有些人恼怒又不解道:“大夏天烧什么热水?”
男人没有理那些人,把窗户关好,谨慎地打开小个子传递的那个方盒子,将其贴近自己的额头,看到一行字。
“现在正在待命的人形机器人,完成你们最后的任务目标,杀死后原地自爆。不予返回。”
男人看了那道指令,却是面无表情,直到看到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月白色长裙,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面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她的眼睛一直温柔地注视着镜头,就好像正在拍她的那个人是她的爱人。
男人的意识轰然消失,黑屏死机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拍照的人是他……好久不见还是要来杀你,不是参数设计错误,而是逻辑错误……
路上,去杀女人的路上,从路上抢来的大众车里,男人逆向行驶着,在车潮中与众不同,没等交警拦车,就已经闯了下一个红绿灯。
那高耸的刘海随风缓缓漂浮着,像是搜寻着某种信号,猛地刘海微不可查地触动着。
找到了,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个 “同伴”“9528”,和自己体型相似,体重比自己略微轻一点,脸型相似,算法相似,逻辑相似,武器……他最后那发微型炮弹赏给了那个传信的小个子机器人。那么“9528”应该还有最后两发的微型炮弹。同时他也搜寻到自己的任务目标,此时她正在家里。
该拿什么拯救你?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女人问他:“小七,你说机器人会爱上人类吗?”那是在她看完《超能陆战队》流着眼泪问的问题。男人直视着女人说:“如果你问的是机器人,那机器人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机器人本来就是为人类服务,他始终以对主人忠诚为准则。”
“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是来杀你的,你如此问我,我会出现逻辑问题。”
“逻辑问题是什么?”
“逻辑问题就是我的目标是杀你,可是我运行的程序并不允许你死,于是就会产生逻辑问题。”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死?”
“因为……因为……”男人没能回答女人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死机了。
梦里梦外有悲伤,不出意外你又在流泪,可是我却不能给你关怀,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个怪物,不该爱。那次死机以后他就被组织给召回,本来研究者和设计者都准备要进行销毁报废机器的,可是将他重启过后,发现只是丢了一部分数据以后,而且销毁如此智能的机器人成本真的有点大。人形机器人又能正常使用了,武器系统也没有问题,可以进行暗杀任务的启动。于是他又被送到任务地点继续执行未完成的任务。
此时天正晴朗,已经下午三点,午睡的她该醒了,应该是在写文章也可能是在画画。男人此时蹲坐在她家楼下花园的某个角落,这个位置是最适合投放微型炮弹的地方,同时也占据了9528可能蹲守的位置。
来了,简直是他的翻版,一样的东方男人的面孔,一样高高耸起的刘海,只是那双眼并没有被黑布蒙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模仿着人类那种透着沉稳自信的光芒。
男人有些不屑,他曾经也有一双眼睛,可是好像送了一个给女人,另一个还在及的眼眶中,好像被他改造成一个信号干扰仪了。微风拂过他脸上蒙着眼睛的黑布,男人依旧静静蹲着,宛若一个死物。
9528有点疑惑9527的站位,但他只是迟疑片刻,略微分析就改变了计划,脚底发射了喷射器,一瞬间越到2楼。此时的女人正站在窗前画一张速写,满屋子都是一个男人的速写。速写中的人都是东方男人的面孔,璀璨如宝石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性感而薄的嘴唇。从各个角落描摹,从各种心情描摹,可是画中的男人都只有一个表情,就是憨憨翻白眼好像要死机的样子。
当看到9528的那一刻,女人惊喜了一下,转而眼底里的火花熄灭,“不是他”女人这样呢喃,然而回应她的是一个微型炮弹。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匆忙赶到女人的面前,抱着她直接撞破面前的水泥墙,一跃而下,巨大的惯性几乎要摔裂男人的那双合金脚。
9528没有时间疑惑,又是一发微型炮弹,随即自己也开启了自爆程序,飞向巨大烟尘的一对男女。
电光火石间女人见到日思夜想的男人,却在并不美好的时候,女人轻声问:“我还想问关于逻辑错误的问题。”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一只手努力支撑着女人,另一只手缓缓揭开蒙上许久的黑布,黑布后边的一只眼眶竟然是空的,空的眼眶中是复杂的线路接口。而另一只眼睛却璀璨如宝石,男人丢掉那块黑布,挖出那只璀璨的如同宝石的眼睛,旋即丢向那个在空中飞翔的微型炮弹,而后轻吐一口气。
“我可以再挡最后一下,我不需要再看你最后一眼,因为我的眼睛已经陪了你好久了哇。终于不用再犯……滴滴……警告,自爆程序启动……逻辑错误了。”
说完这些男人狠狠把女人推至十米开外,转而扑向那个并无二致的机器人,在最后的那一刻,男人轻轻折断头顶的那高高耸起的刘海,仿佛是痛恨这个机器人的身份。
一番轰然巨响后,女人恍然盯着四周的狼藉,她试探性向前走了几步,没有什么发生,只是有什么烧焦的味道传来,后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灰烬中骨碌碌滚出来。女人半蹲着身子,微微颔首,伸出被碎石擦伤的手,抓住了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有点烫,有点炽烈,有点温暖,有点悲伤。
女人忽然站起来,从脖子拉出一条黑色的绳子,绳子上系着一个璀璨如同宝石的眼睛。
黄昏下,落日最后的余晖照射在那颗晶莹剔透的眼球上,闪着特殊有魅力的光。她看两个不尽相同的眼珠,仿佛看到第一次的相遇,某个人工智障举着《物种起源》用颇为严肃的语气问她,“这位女士,你知道交配是什么意思吗?”忽而笑了,却有晶莹的泪滴落。
“是呢,再不会犯逻辑错误了呢。”
女人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声音哽咽着,转而又低至不可闻。落日余晖只是投射着,静等着暗黑色的夜吞噬着,吞噬着孤独,吞噬着悲伤,又吞噬着快乐的想象。
未来我已猜不到会走向哪里,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只是愿爱永远常在,人性的温暖和善意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我不在乎,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无论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它存在就好。别的,我一无所求,也无可求,也奢求不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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