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把床板拿到这窗下晒行吗?”那个光头歪着身子靠在洗漱间门口,斜睨着眼问。
我耳朵里的蓝牙,正播到大师讲解宝玉与林妹妹修改为晴雯写的“芙蓉诔”,这突然的一声就似和风细雨中的一道惊雷,不对,应该是大观园里闯进来一头野猪。我抚耳怔怔地看着他,今天自我走进办公室开始,那人就一直穿梭在宿舍与洗漱间之间,不知道是他今天休息还是又从上班的地方溜回来。
“喂,我把床板放过道的窗下晾晒可以吗?”他又问。那颗酷似某位明星的招牌光头,在惨白的灯下油光可鉴。
“你认为呢?”我想说,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你之前不是在顶楼上晒吗?你今天怎么不到顶层去晒呢?”
我暗暗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理他呢?就当他是与空气讲话不好吗?反正我又不叫“喂”。
“楼顶太麻烦,我不想去。”那个人说。
我想起去年秋天他刚搬进来时也晒过床板,大约是刚来,他悄眯眯地把床板搬到顶楼,还被朱朱拍了图片发群里,后来查监控发现是他,上面对这种行为也没什么表示,结果这事就不了了之。好在搬床板这种行为颇费气力,没有人去效仿。
那时的他还是比较谦和,遇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他在此也住了大半年了,以这样的资历,在他们那个人员更换频繁的部门,算是老资格了。老资格当然得有老资格的派头,老资格可以漠视一切规章制度,反正上面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
职工饭堂的伙食差强人意,宿舍便有人私自开小灶,至于宿舍管理规定,那只是贴在墙上的广告,没有人会在意。刚开始还只是几个与上层管理者有关联的人,光头佬默默地跟在他们后头混。这种事离不得他,因为他老婆是厨房的掌厨,必要时弄点小东小西的,他最方便。
我不清楚他做什么工作,每天就看着他穿着过膝的迷彩服,迷彩服上套着绿马甲,带着一身的醋酸味频繁出入。偶尔问他,不是上顶层晒衣服,就是来宿舍上厕所。
我不止一次发现他往垃圾桶里倒些未吃完的羹汤,刚开始还把它算在那些二世祖的头上,直到有一天我直接开导他,让他把那些羹汤另行处理。后来他是怎样处理的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宿舍卫生状况的好歹,与他也有很大关系。
看起来光头佬似乎很讲究个人卫生,太讲究了便又增加了处理内务的工作量,于是光头佬又鼓动几个人,合伙买了个破洗衣机。那洗衣机真的是破,洗完衣服后弄得污水遍地,于是我又得干涉了。我停了洗衣机的电源,勒令他们维修“整改”。
光头不服,他认为只是洗衣机排水位置与落水管不匹配。几个人从工地搬来几块砖头垫上,又从宿舍拉出电源接上继续用,结果还是漏水。
我说,连我这个没有什么水电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漏水问题不是排水位置高低的问题。
他说,那你说是什么问题。
我说,肯定是洗衣机里面的管道问题。
他说,买的时候试过,没有问题。
我说,我发现整个宿舍区就数你最会搞事情创造问题。
光头佬的脸瞬间如同煮熟的虾,他伸直腰板,盯着我说:“我搞什么事了?我搞什么事了?!你这样说我该与你吵吵了!”
我说:“没关系,那就吵吵吧,别客气。”
我在脑子里搜索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晒床板、洗漱间洗鱼、垃圾桶里倒残羹、窗户把手晾挂衣物……所有宿舍管理条例上不允许的项目,他几乎都别具心裁地做了,这个人简直就没人可治了。当然,也是我人微言轻的,没人在意,以至于无法将管理条例正常实施,我只能尽最大可能,让自己的工作相对轻松一点,仅此而已。
今天,他大模大样地向我提出这样要求,我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还要理他?通道边的窗户下晒床板,谁给他这个权利?一个不尊重他人的人,我为什么要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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