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见的千日鸟,今日突然沐浴着月华飞落我窗前,我并未沉睡,似有感应,悠悠睁开双眸,从床塌上起身,随意披一件外袍,踏着满花铺成的路,我虽是神,却并不擅修炼,万年来,神力始终低微,无法掌控从身体里溢出的神力。
所幸这异象,其他的神仙有独到的理解,都言道这是我新修的术法,与自身的美貌相得益彰,美人出场必然不同凡响。
我站至窗前,伸手,摊开手掌,千日鸟顶着一颗散发亮光的明珠,头顶的明珠是它能看万里光景的眼,许多神仙喜欢养千日鸟,然而千日鸟生性乖张,除非自己认主,不然任何人强迫不得它低头,它有着冲动是魔鬼,不顺心就要和别人拼个鱼死网破的性格。
因此能将这野生物种变成家养灵鸟的神仙,实在寥寥无几。
千日鸟乖巧地站在我的手掌,它清脆鸣叫,每朝我叫一声,便有一个字闪金光,凭空出现。
我看完它吐露的字,垂首喃喃自语:“那个和尚重生转世在人间,没有成为得道高僧,却入了红尘俗世?”
千日鸟歪头朝着月亮啼叫一声,似有所答,不安地扇动翅膀,忽而飞远。
翌日天明,我所在之地,不分四季昼夜皆是满山春意,繁花似锦,生机勃勃,这跟我神力外泄四溢有关。
人们对此景致喜爱有加,特意将寺庙建在山顶,称此地为祈福圣地。
来此寺庙,进香祈愿的信男善女,络绎不绝,我听到一些有理的愿望,于我不过举手之劳的,偶尔也会施法成全。
千日鸟昨日禀告了那和尚在人间的位置,如今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他已不再是和尚,而是处处遭算计,一心想当不问朝事,却惨遭亲兄弟迫害的逍遥王爷。
大概六千年前,我贪玩至魔界,被受重伤的凶兽追赶,捕食。
我与凶兽撕斗,术法和力量远远不及它,险些被其撕咬吞食入腹中。
而后一道金光浮现,他挡在我身前,嘴里念念有词,类似于唐三藏念的紧箍咒,凶兽嗷嗷惨叫几声,扑扇一下翅膀,便落荒而逃了。
他转身,我方看清那人的模样,是个六根清净的光头,一个和尚无疑,他脸色苍白无力,额间天生一朵红色梅花,妖艳盛开,与其不相匹配的是他一身周正清冽仪态。
“小妖,自不量力,若我没有及时赶来,你如今已经是凶兽的盘中餐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向他道谢,再则表明身份,有些和尚专收小妖,增加修为,我可不能被他当作小妖稀里糊涂地被收走:“多谢道友相救之恩,我非小妖,我不过是贪玩,一时不慎到了魔界,下次不会了,也不会给凶兽可乘之机。”
和尚淡淡道:“你会不会成为凶兽的盘中之餐,这与我无关,人贵有自知之明,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既然没有本事,以后不要随意将性命看得如此之轻,我今日救了你一次,来日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他这番话,我认真推敲了六千年,读了上万册书,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便嘱托千日鸟寻找和尚的下落,原以为已经得道成佛座下弟子,却在得道成佛祖弟子之前,犯了一个错误,被逐下下界。这个错误不可言说,千日鸟纵然神通广大,也没有打听到关于那个错误是什么的一丝消息。
我变幻出一套寻常的衣衫出门,嘱咐门前躲藏着的青露小妖,“我有事,要去往人间一趟,不知归期,你在这儿看守,若有事,便用召唤术,我看到自会马上回来。”
草尖上一颗露珠,冉冉升起,化身一位青衣少女。
她古灵精怪,缠着我,“主人不带我去吗?”
我笑笑说:“你再修炼个百八十年,等可以稳定人形,我带你去人间畅玩,吃喝花样繁多,你这样的吃货,定然喜欢。”
青露小妖垂涎欲滴于人世美食,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我,我叫她不用送我,还是勤加修炼为紧要。
她站在半山腰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荤素搭配,营养丰富,她咽了咽口水,“神君早点回来,顺便……”她别有意图地嘿嘿一笑,“千万别忘记给我带好吃的。”
我淡淡道:“下次,你能幻人形长久时,我亲自带你去吃热乎的美食。”随即,我召唤一朵神思缥缈的云朵,拍了拍它软软的脑袋,我座下的妖懒,人家是女孩子,不能责罚。未曾想到我座下的云现在也是如出一辙地不勤奋。
“下次若再这样精神不济,我便罚你化一场雨,好好去下界的湖泊中冷静冷静。”
我虽再不济,可作为神,随时为苍生牺牲的准备也是时刻准备好的,我更祈愿太平盛世可以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世事无常,往往危机与危机不能揣测。
督促他们修炼,倒不是为了叫他们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我,而是他们如果有自保的能力,我哪怕走入不归地,也会安心很多。
云朵一个激灵,精神抖擞,我轻轻一跃,坐在期间,它按我的指令到了地牢。
火红的烙铁在他衣服上烫出一个窟窿,皮肤上烫伤,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君重弟轻,骨肉相残的戏码,在他一心对君王之位执着的兄长,他频出的手段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施法将他伤口愈合,又悄无声息地逃出地牢,荒郊野外,跟六千年前我遇险的境地一样。
此次,换我救他了。
他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我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衣衫褴褛的身上,独自找了一棵树,靠着稍作休息,四周我提前布下结界,纵然毒蛇猛兽要来觅食,碰触结界也得绕道而行。
他醒来的比我设想的时间要快,我把手里装了清水的杯盏给他。
“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除了满身酸麻之外,居然丝毫没有严刑拷打下的疼痛感,他撩开披风,快速查看了身上的伤势,惊讶地瞧向我。
我把杯盏递到他手上,“神医的本事大抵这样,前一刻重伤不治,下一刻生龙活虎,不仅伤口痊愈,更不用担忧有后遗症。”
他口干舌燥,先仰头喝下杯盏里的水。
“还要吗?”
他摇摇头,把杯盏还给我。
我不解道:“您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我既然救了你,你是否该向我道谢一声。”
他道:“多谢。”
我似明白他的心事,“王爷与庶民的身份,乃是云泥之差,一开始过得辛苦点,但总算不用在多疑的君王面前演戏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自由很可贵的。”
我从袖口掏出一袋金子,放他手上,“你这样的王爷自然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了,以前的财富也是富可敌国的,这些不算什么,若你诚心做一门小本生意,养活自己,这些金子你拿着寻常度日。”
后来,我带青露小仙去人间吃喝玩乐之时,顺道在远处看他,隐居山林,一间草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青年到暮年,一个人形单影只,一个人潇洒自在,这是曾经的逍遥王爷没有得到过的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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