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除夕，我和堂兄弟在院子里玩炮仗，谁都没有抬头看天，突然间发现彼此变成了雪人，才一窝蜂地跑回家去。
看看家里，不见了父亲，问母亲，才知道父亲被村革委会派到二三十里外的北塬上送《通知》去了。少年时，父亲像花木兰一样替父从军，只可惜他投的是国民党的军队，所以被划成了黒五类。
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五岁了。所以，我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只看见母亲望着渐渐变黑的天空和已经覆盖了一指厚的雪花暗暗流泪。她哄着我和姐姐说：听话，一会儿父亲回来我们再吃年夜饭。
于是，三个人静静地望着无声的飘雪，谁都不想说一句话，心中想着在漆黑的除夕夜独自翻山越岭的父亲，他现在走到了哪里？湿滑的山路会不会发生意外？纷飞的大雪呀，你快停了吧，一个小时以后，不，半个小时后你再纷纷扬扬吧！想着，想着，我跌进了梦境任由窗外的风雪都不会把我叫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姐姐摇醒了。当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披着厚厚一身雪花的父亲，他的脸上印满血迹，用手撑着跌伤的腿，一走一拐地走进我，笑着说：我回来迟了，误了年夜饭。听了这话，谁都挤不出一丝笑容，懂事的姐姐背过脸去哽噎起来。
为了缓和气氛，父亲掸落雪花，拿起鞭炮，強直起腰，走到院子里，于是，除夕的凌晨三点在我的小院里响起了迟到的炮仗声。
雪，静静地飘着，无声的飘着。风，停了。炮声过后的夜晚更加宁静。这是五十年前的一个除夕夜，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个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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