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冬至的日期很简单。在我还没有正式学习地理之前，出众的地理学习天赋就让我提前记住了春分、秋分、夏至和冬至的日期。但是，使我真正记住冬至的，是三年前的这一天。那个冬至比今后的所有冬至都要更冷一些。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原因，只是因为那天我和初恋分手了。
我听过很多人讲述自己和初恋的故事，两个人如何朦朦胧胧地在一起，又如何轰轰烈烈地分手，大部分听下来都让人有相似的体会，好像这种经历我也有过。青春期的第一段恋情总是奋不顾身，坚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但总是事与愿违。她去了美国念大学，我们隔着时差艰难地交流，然后等她回国之后偷偷在周末买票回家见面。
那个冬至的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我们通常都是微信语音通话交流的。那时候我就有预感了，一个基本不会给你打电话的人突然给你打电话，这多半不会是什么让人舒服的消息。我很顺从地接了电话，就像一个将死之人去领自己的病危通知单那样，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接受。简单几句寒暄之后，她提出了分手。
事到如今，被提分手的经历仿佛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我作为一个在感情生活的开始极其被动的人，自然结束得也很被动，我觉得这是我罪有应得。我发现每一次被提分手之前我都能察觉到那种微妙的变化，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是比较敏感的人，那种态度上的转变我能体会的到。我可以不说出来，但确确实实会感觉难受。
这种难受的感觉却是会消减的。就像产妇分娩一样，初次分娩的疼痛往往是之后所不能比的。我能想到我第一次分手的时候，一个人冲出宿舍楼，站在学校的草坪上望着空荡荡的校园发蒙。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切都静止了，要不是刺骨的寒冷和呼出的白气在提醒我，我都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后来，每次天冷了，我都会在夜里一个人出来走，去回味这种痛苦。我想起冬天夜里漫步在黄浦江边的感觉，风吹到脸上能冻得让人想大声尖叫。痛苦能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觉得是真的。
但分手不是最难受的时候。我最难受的是，某一天我得知了她有了新的伴侣，我打电话给我和她曾经的共同好友，一边细数着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边完全抑制不住失声痛哭，此后我再也没有为任何一段恋情的终止而流过眼泪。我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还是在空荡荡的草坪上游荡。那个白天坐满了人的草坪，晚上却显得如此寂寞。我望着草坪上孤零零的树和孤零零的石头，我感觉自己和它们一模一样。
现在回想起过去的经历，不论是那个寒冷而呆滞的冬至的晚上，还是那个发泄的夏夜，我都不会觉得羞耻，那是我感情最真实的流露。人类为什么会耻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呢？但慢慢我发现，人不是耻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是失去了表达自己情感的能力。现在的我就算失恋了，去酒吧喝很多酒，在好乐迪唱一个通宵，都实在很难放声痛哭，连放下最基本的理智去一醉方休都困难。难过是确实难过，一想到就不是滋味，但实在没有办法那样肆无忌惮地赤裸裸地流露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真的非常怀念曾经那个自己。
总结起来到现在，我的感情生活有两道坎。第一道坎是生日之前，也就是四月底五月初，第二道坎就是冬天十二月份。我的多数经历都终止于这两个时间点。不过有意思的是，四月底是我和初恋在一起的日子，十二月中冬至是我和初恋结束的日子。我这么说并不是在表现我多么留恋我第一段感情，把每个时间点都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我对每一段感情都足够认真，那些人的生日我现在也都记得，不过没有意义了，我由于被所有前任拉黑，甚至连及时送上生日祝福的机会都失去了。我确信自己没有初恋情结。确实，我和她有很长时间的纠缠，但现在我也放下了，所以我能这样坦坦荡荡地交代之前的痛苦。毫不夸张地讲，交代痛苦其实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
公平起见，我也应当给其他几位一点回忆的空间。我确实遇到过很有思想的女生，到现在我也会偶尔去读一读她写的公众号。我遇到过很有主见的女生，她也曾经给过我很多学习上的建议。我也遇到过很有才艺的女生，饱受古典音乐熏陶。恋爱自然是快乐的，对于我这种恋爱脑的男生来说多少有点上头，但最终确实都没能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原因，或者女性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总会发一些无法理喻的脾气，可能是染色体决定的。这种话在微博上说出来，我就是板上钉钉的性别对立。不过确实可能是我的原因，我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比如不满、愤怒或者嫉妒，这就导致我显得更像是被发泄的那一方，简单来说就是通常女生会发脾气，而我不会，我或者会悄悄生闷气然后自己消解。确实，这并不公平，就显得女生在无理取闹，或许也是我需要改变的地方。
上一段恋情分手当天，我和在上海玩得最多的三个高中同学一起去听了Live，还通宵唱了歌。我知道这是在陪我放纵，想消解我的烦恼。再后来一次聚会的时候，我们都冷静下来谈我的一些问题，我觉得他们说的多少都在点理。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认识我每一位前女友的女生，她说我所喜欢的女生类型在外貌上多半有些相似，性格却不太一样。确实是如此，我历任女朋友在身高上就非常接近，属于那种队列可以几乎整整齐齐站一排的，外貌更是清一色的可爱类型，但性格就不大一样了。我那个朋友给我的评价就是，谈恋爱见色起意，交浅言深，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说出来真的有伤害到我，但转念一想却又真的是这样。我究竟要找的是怎样的人呢？我很久以来都没有认认真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答应和女生交往也都是头脑发热，总以为未来的磨合会让我们彼此适合，但通常情况下，在感情中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都是愚昧的。这是另外一个朋友给我的建议，其实也是让我要先熟悉彼此确定真的合适再交往。还有一个同学，感情生活佛系得像个菩萨，也跟我聊过这些事情。她的意思是觉得我不必把爱情的优先级排得太高，如果慎重结婚的话，那现在绝大多数的感情其实都可能是徒劳。一个残忍又清晰的观点。我真的很感谢他们在这种时候指出我的问题，让我也能够自我反省。
冬至的晚上写了这么洋洋洒洒的流水账，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记录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写到这里其实已经断断续续到了冬至后的第二天，我晚上去了外滩散步。上一段恋情大概有五百天，我们都没有去过外滩，这次来到外滩吹着江边的风，感到格外激动。去外滩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纯粹只是觉得舒服，再加上我前面说过的，寒冷的江风吹到脸上能让我有活着的感觉。我望着对岸陆家嘴繁华的景象，现在看到的越来越多的是那楼上玻璃幕墙的一扇扇格子，格子里面大多是囹圄之中的加班人。之前的那种简单纯粹的景色描写，慢慢上升到社会层面，焦虑的感受就油然而生了。
最后，发表一个可能会被喷的观点。以我个人的观察和审美来说，东方明珠塔在造型上是蛮失败的建筑，尤其是当你近距离看到它的时候，总会有头重脚轻且三足不稳的失衡感。不过远看的时候，这就不是问题了。晚上，东方明珠配上一些绚丽的光彩，你站在外滩隔着江望过去，还会感叹夜上海真美。然后你就举起手里的啤酒向着天空干杯，半个小时后兜兜转转找不到公共厕所开始疯狂辱骂：这就是不夜城，就这？
2020.12.22
祝大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