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这一辈子

一、

今天早上带着二狗在路边闲逛，二狗在慢慢地走，很悠闲，偶尔闻闻路边的杂草。前面有一辆电动三轮车从远处疾驰过来，差不多靠近我们的时候，二狗突然爆冲起来，“唰”一下跳出马路中间，差点就被这辆电动三轮车碰到，然而这辆电动三轮车没有减速，一眨眼就从我们旁边飞过，我转头看了一眼，原来，二狗突然冲出路中间，是这辆三轮车上载满了幼犬，至少有三四十只吧，全是刚戒奶的两三个月的样子，估计是要被带去集市上卖的。

三轮车已经走远了，二狗仍站在马路中间，抬起头来闻四周围的空气，很迷茫地到处张望，或许它在想：我明明闻到有很多小狗狗在附近；又或许它在想：我明明听到很多小狗狗在哀嚎，为什么我却看不到它们的身影？

这个卖狗的女人我的见过她很多次，经常在早上就载着一车小狗，开着电动三轮车，在路上飞奔到集市去。有一次逛集市，遇见她在摆摊，几十只小狗关在笼子里，许多人围观着，因为这些小狗实在可爱，路过的人都止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各种花色的小狗都有，小型犬中型犬都有，但都是串狗。我很好奇，这么多花色不一样的狗，到底是多少条母狗的孩子，她的狗场到底有多少正在不停地在繁殖的狗？我走近，随便指了一条狗：“这只很好看，它的母亲是长什么样的？”她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张母狗的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肮脏混乱的狗场，类似养猪场那种，几条脏兮兮的狗出现在画面里，她指了给我看哪一条是小狗的母亲，也许是她乱指的，反正我也辨别不了。

生命，在这个脏乱的场地里肆意地滋长着，似乎欣欣向荣，我看着这一张张从我眼前掠过的照片，内心复杂，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环境很差，它们那么庞大的一群狗生活在一起，可能只有够凶狠，才能抢得饱饭吃，母狗好不容易抢到饭吃，喂养大孩子，孩子却被无情地抓进笼子里运出集市，开启它们或幸运或悲惨的命运；而从它们这群庞大的狗的角度来看，也许它们是开心的，起码不会孤独，自由没有束缚，符合狗狗群居生活的天性，卖不出去的孩子可以永远地陪在自己身边，或许它们从来就没有嫌弃过这个脏乱的环境。

我不知道生活在这狗场的狗狗是快乐或是悲惨，我无法判断，我只看到关在笼子里任人观赏，任人挑选的小狗狗，用可怜无助的眼神，抬头看着这群看客。但愿这一车的小狗狗，刚戒奶就离开母亲的小狗狗，在接下来的日子，遇到一个好的主人，能够被温柔以待。

二、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不给你的狗去配种生孩子呢？

我说：“我不想。”

我宁愿二狗这一辈子都没法体验做一位母亲，也不愿意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离开自己。我有时候也很希望二狗能够当上母亲，享受与孩子一起玩乐的时光，但我无法为二狗抚养一群孩子，更无法让二狗骨肉分离，我也无法保证孩子们能遇上好的主人。如果它们不能活到老，那我会内疚，是我让它们来到这个世界，又让它们接受无法回避的痛苦，那我宁愿它们不来这个世界受苦。

是的，我狠心地剥夺了二狗做母亲的权利。

从小到大，在村里，印象中好像从没见过哪条狗是活到老，大多是养到成年了，就会被偷，要么被毒死，没见过哪条狗是活到10岁以上，或许有吧，就是那些长期拴在家里不出门，不论春夏秋冬，不论严寒酷暑，都在这一平方米的空地上过日子，不曾闻过花香，不曾听过鸟语，不曾见过其他狗伙伴，10几年来，都在这块绝对没有危险，绝对可以安心地活到老年的小地度过，然而它们是否真正地快乐？

一个朋友家里养了一条狗十几年了，最近朋友跟我说，家里的狗卖了，我说好好地怎么卖掉，她说：狗已经老了，眼睛看不清，鼻子也不灵敏了，上次靠近以为我是陌生人，差点被它咬。

一条狗能活到老自然去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太凶不行，会被人凌虐；太懦弱不行，会被人偷、毒害；生病不行，会被人遗弃。好不容易活到老了，年纪大了器官开始衰弱，眼睛开始模糊，鼻子开始不灵敏，逐渐地连主人也不认得了，最后还是变成了人的桌上菜。

做善解人意，会察言观色的狗吧，这或许可以得到主人的宠爱，但没有狗天生就会善解人意、察言观色，不经历过痛苦的狗，又如何学会善解人意、察言观色？

三、

狗这一辈子仿佛是在梦境中，没有人知道狗带着什么使命来到这个世界。

到底是人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狗是人类的附属品，还是人与动物、植物互相依靠，互相制衡，和谐共处？

我只记得，小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一条狗看门，家里养一条狗，总有一种安全感笼罩着这个家。深夜，人睡着了，喧嚣的一天结束了，土地和人都疲乏了，这时是狗的世界了，当一只狗开始叫，隔壁的另一只狗也跟着叫，随着远远近近的狗开始一起叫，它们似乎是在隔着房子不见面地在交谈，大地之上，明月之下，墙是听者，树是听者，影是听者，狗肆无忌惮地交谈着，不怕被偷听，不怕被打断，因为只有狗自己知道它们在谈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睡了，没人阻止它们的吠叫。狗深夜的交谈，已成为寂静的一部分，或者是它们深夜里的盛宴。

也许有一条老狗，在安静地听着年轻力壮的狗在吠叫，躺在黑夜里感叹着岁月流逝、沧桑巨变，从十几年前的深夜吠叫交谈，到如今的一叫就扰民，被虐打，被割舌，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不再愿意包容它们从前延续下来的老习俗？

狗这一辈子啊，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和命吗？或许是吧……

狗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