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弟白庆裕

作者: 谷衣裕灵 | 来源:发表于2021-04-10 07:22 被阅读0次

    写给我的学弟白庆裕,写给所有为梦想不惧风雨,奋力拼搏的人。

    第一次见到白庆裕,是在闽江学院旗山校区。

    我是在译国译民公司举办的一次翻译比赛的QQ群中发现他的。他当时与其他群成员一样,只是非常活跃,很有个性。我是个文艺青年,从本科一年级开始就被认为与其他同学想法不同,喜欢旅游、爱听老歌。孙浩那首《中华民谣》,我本科一、二年级听了不下一百遍,念白、间奏都能唱出来。同学如果和多数人想法一样,通常不在我交友名单里,我只和与我想法一样,文艺且有点个性的人在一起。

    不过第一次见面,还是有些诧异。眼前的这位白姓学弟,并不白:身材矮小,有些瘦削,皮肤黝黑,头发略微卷曲,乍一看真像非洲刚果(金)这样的地方跑出来的难民。

    “福州的太阳可真是厉害,把你黄皮肤的人晒得这么黑。”我调侃他。

    他笑笑不说话,穿着普通的运动裤,蓝色拖鞋,领我进入教学楼,迈着有点外八的步伐。闽江学院夏季非常炎热,但每个大自习室都有空调。他带我进入其中一间,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制最低18℃,自习室逐渐变得清凉无比了。

    我早就忘记了那次对他说了什么,只记得帮他修改了考研复习规划。

    我是从他QQ空间日志里了解到他跌宕起伏的人生。他出生在泉州安溪县,这是一个盛产铁观音茶叶的地方。他从小在泥土里玩耍,在泥土里成长,对土地有特殊的感情。

    他家境贫寒,初中毕业不久就去了服装厂打工,颜色刺鼻的染料气味令他难以忍受,工作一年后就去读了中专。2013年的一次中期选拔,让他从中专升到了大专。大专时期一次偶然的机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与了专升本英语考试学习,即便考不上本科,把大学英语四级通过也是好的。谁料,英语学习唤醒了学弟深藏已久的学习激情,他以当年全省英语类第三名的成绩进入闽江学院继续本科学习。

    对学弟而言,大专的岁月是孤独的。多数专科生课后喜欢用打牌、喝酒、撩妹打发看起来很厚实的时间。他极端厌恶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从不与那些同学为伍。没有同伴的日子除了孤独,还有落寞。文学、文字,于无神论者而言,便是最好的“精神鸦片”。这些“鸦片”日复一日地浸润着他的躯体灵魂,为他升入本科后的考研埋下了种子。

    平心而论,学弟的文笔确实还不错。比如写家乡的雨:“不止有气味,依稀能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渴极了的樱桃小嘴,斯斯文文又迫不急待,吞咽有声”;又如写闽江学院的早晨:“嗬,许是受了你的指点:一览无余了的这鸟鸣、虫响,和点点光晕如朦胧的惺忪睡眼”。

    我承认,这种文笔对于非中文专业的人来说已经被折服了。但我始终认为,这不过是把一堆读起来有韵律感的文字堆叠在一起,激情过后连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写了什么意思。这种文字,我本科二年级时能写出一堆,比如:“一切都是自由的,仿佛外滩上惬意的微风,正点的钟声在古老的建筑间盘旋,古老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文化交汇,时空错觉产生奇幻之美”。

    这些文字发到“青藤文学”(临沂市作家协会办的附属网站),不管怎么改进,都只是三颗星(文学爱好者的标准)。那些认证作家或青藤会员(该网站每年会从市各重点中学选拔一批他们认为优秀的同学举办写作培训营)即便篇幅短小,也会获得四颗星(经过写作培训的标准)。如果说我没经过理论培训,他更没经过理论培训。我当时还因为痴迷这些文字,耽误了时间,不仅文学造诣没提高,而且英语基本功也荒废得差不多了。

    “收起你的幻想,你几乎考不上中文系,考上也成不了作家。”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不说什么,依然故我。

    学弟最终还是接受了建议,搁置了作家梦。说客不是我,是一位博士,他当时在兰州大学攻读文艺学。

    本科上美国文学课,学过一位作家,他叫厄尼思特·海明威,是硬汉文学的代表人物。我喜欢他的一句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战胜”,他在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上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把自己活成了英雄般的人物。

    学弟在文学上虽然没有海明威出色,但在逐梦路上付出的努力,一点不比海明威少。这种英雄式的气概让收获了一批朋友知己。

    我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也看过“猪跑”。学弟真是才华横溢——会写诗、爱写诗,虽然我不止一次说他“如果照你这样,把一段话拆开,竖起来就成诗,那么人人都是诗人”。偏偏就有女性读者喜欢他的诗,还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学弟真是能拼、能闯,是考研路上不屈的战士、斗士。他第一次考华南师范大学,搬着铺盖去了闽江学院考研自习室,吃住都在里面。“凌晨3:00的自习室,悠长的走廊通向未知的黑洞,那份寂静令人陡升恐惧”,“睡在自习室坚硬的躺椅上,后背让蚊子叮得满是包,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睡醒一觉又去背那难啃的日语”。当年以一分之差,他与华南师范大学失之交臂,调剂到云南的一所普通的研究生院。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读了一学期后,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退学。

    学弟说211学校是自己的梦想,如果将来为读博士开路的话,一切都不后悔。

    “如果你去考研,还要去读,读完三年再考博士,能在35岁之前进高校吗?”我知道编制内除了讲究排位,还讲究年龄,35岁进高校是文科博士最后的期限。而博士难度不在于读,而在于按期毕业。这些还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他到时候拿什么去养家。

    但是,他依然故我,执拗又执着地奔赴在逐梦路上。

    独自备考的日子总是艰辛的。由于家境贫寒,所有备考费用都得自己筹措。他寒暑假专门找那种拿工资,包吃包住的工作,当然多数都是在工厂里装配、打螺丝。

    学弟痴迷于英语,刻苦努力,讲性情,是条汉子,在理财上就逊色多了。2018年他退学回来,交了学费,来回往返云南的机票和半年生活费,这一切都是从“支付宝”旗下的“花呗”和“借呗”支取。这两款都属于小额贷款,只能临时周转资金,且有严格的还款期限。学弟备考心切,很快欠下了一笔钱,这着实让他后面的备考路更加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那段时间,以及那段很久的时间,学弟总是时不时地朝我周转。我当时虽然毕业,月薪不高,但每次几百的生活费周转,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他,他也总能在规定期限前后不久的时间内,及时归还。我知道,年轻最可贵的地方在于有机会试错,有梦想追随,梦想、斗志比几百元钱珍贵得多。

    遥想当年自己考研时,为了改善居住条件,让自己安心备考,我曾经把父亲留给我的9000元教育储蓄偷偷变成活期。父亲知道后,毫不犹豫向我的银行卡里再转了8000元,说有梦想,是好样的,你去吧。眼前的学弟,可能没能像我一样,有家里几千块的一次性支持,但他依然坚持着他的梦想,不后退也不改道。

    如今,我目送着学弟的背影,就一如当年父亲目送我的背影那样,不舍中有那么一丝惆怅,又略有一丝期待。当时,我承诺道:如果你这次录取了,我一定亲自为你写一篇文章,题目已然想好,就叫《我的学弟白庆裕》。

    盼星星,等月亮,等来了2021年考研国家线,不久学弟报考的南京师范大学公布了考生成绩。学弟查到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388分。在此之前,也就是20年的时候,学弟已经考了一次,因为日语成绩不及格,没达到国家线,无缘调剂。这是他二考南京师范大学,也是他第三次考研了。

    “这次如果还不上,那就工作吧。这种脱产考研最多考三次,你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你不是说已经不适合高强度熬夜了吗?”我问他。他以前确实和我说过,为了考研身体受到极大损伤,熬夜功夫大不如前。

    “我觉得也是这样”,他说“这次只要能调剂上去,哪怕只是个地方重本高校,也会走,不想折腾了。”

    我告诉他21考研“内卷”异常严重,既然大概率能第一志愿录取,那就先以准备复试为准。

    他就再次进入复试的备战状态,期间当然也饱受各种压力和不安。但,我很清楚学弟的性格,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挖苦、讽刺、打击甚至侮辱都会让他越来越强;我还有一位学弟,和他性格类似,学历起点比他高,现在长沙一家特大国有企业从事海外营销工作。

    这种性格很像他老家安溪县的一种特产——铁观音茶叶。起先很小,不起眼,在沸水冲泡下越来越大,不管冲几次,泡多长时间,味道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学弟的初试成绩离南京师范大学的复试线差了4分,最终还是选择了调剂。我第一次考研调剂失败,最后一次考研没有参加调剂,完全没有发言权,只能看着他像一位老将,有条不紊地查看各种学校缺额,联系各种教授学者,帮自己修改复试自我介绍、学术规划。

    今天晚上,当我完成考研英语第一次直面学生的线下首秀,比较完整地讲完第一阶段测试题,想离开办公室,收到了他的微信截图——接受了重庆交通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拟录取通知。

    “对,两三千(字)哈,需要我的什么资料可以向我要,哈哈哈哈……”那一刻,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坐在电脑前,敲下了第一行字。如烟的往事慢慢变得清晰,再一次在我眼前浮现。1100多个日日夜夜,多少辛劳,多少煎熬,多少委屈都随着今夜的那一张拟录取通知一起飞上了夜空。

    学弟被录取了,我为他自豪、为他祝福。他的行为表明,只要方法得当,认真努力,所有困难都会为自己让路,中专生也能一步步地成为研究生,实现华丽转身。我要感谢中国的应试教育,正是有了它,才能使学弟和更多和他一样的人走出乡村,走出大山,到更高的平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要和他再聚首,回那个“是你一生中至少要去一次的地方”去。他的家就在安溪县一个普通的农村里。

    思捷

    20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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